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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令唐伯虎梦断的泄题案,普通人是看不懂的。

有那明眼的,对朝堂上的局势也了解得深刻些的,能看得出来是礼部的两个侍郎,程敏政和傅瀚的一场斗法,这俩人本就是礼部尚书这个位置的有力竞争者,程敏政倒了霉之后,第二年,傅瀚就顺利的登上了礼部尚书的宝座。

而只有身处朝堂之高的人才知道,这后面深层次的斗争是何等的激烈。

当时执掌都察院的左都御史是闵珪,弹劾程敏政的华昶虽然只是个给事中,可随后发动舆潮的却是都察院的言官,这可不是因为科道言官同气连枝这么简单,就凭一个华昶,怎么可能使得动左都御史?

言官们的弹劾大潮和士林舆情,一向是政争之中的利器,只要顺利发动起来,皇帝多半都得就范,至少在土木堡之后,正德朝之前,这个法则是有效的。

而舆潮的目标只要指向了谁,这个人的下场也是注定的,当然,这也是在正德朝之前才有效,至少正德元年以来的几次舆潮声势都远超从前,可都没能奈何得了谢宏。

这样的利器,单凭傅瀚一个侍郎怎么可能发动得了?就算是闵珪也不行,除非他打算不惜一切代价轰轰烈烈这么一次,然后就卷铺盖回家,否则,没有实力派人物的许可,这样的大招他是没资格乱放的。

实际上,这是新势力对旧势力的一场清算,也就是新任首辅刘健对刚离任的首辅徐溥之间的过招,程敏政乃是徐溥的旧部,刘阁老怎么可能让他当上礼部尚书?这可是离内阁最近的位置!

从事后的论功行赏中可以看得出,冲锋陷阵的闵珪得了奖励,升任刑部尚书;及时投靠刘阁老的傅瀚,如愿以偿的升任礼部尚书;程敏政则是直接罢官去职。

池鱼之灾?笑话,唐伯虎,徐经两个小小的举人,根本连小虾米都算不上,遑论池鱼了。

李东阳乃是次辅,对此当然心知肚明,他深悉明哲保身之道,验卷的时候哪里会多生事端?唐伯虎不是他的儿子,程敏政也不是他的亲信,为了这俩人顶着舆潮硬撼刘健?

怎么可能嘛!刘阁老可不是吃素的,当时枪口也是正热,谁撞上去谁倒霉,次辅也一样。

至于之后的所谓压制,其实也不是出于李东阳的本意,他甚至对唐伯虎没有任何印象,好吧,不得不说,李阁老也有错,他验卷的时候甚至连卷纸都没仔细看——已经注定结果的人和事,有必要看那么仔细吗?

但是,他没授意人压制,并不代表他就不打算压制,只不过唐伯虎跟他地位差得太远,根本用不到李阁老自己出手罢了。若是唐伯虎真的冒起头来,为了自家的面子和尊严,说不得,李阁老也是要出手的。

因为这是官场的潜规则,李东阳断下的案子,要是苦主翻了身,那李阁老的颜面何存?李东阳自己可以不在意,可其他人在意啊,而且会说闲话不是?

所以李东阳对那些闲话倍感愤怒,当然,其中也包括胡乱把责任推诿给他的那些闲人,里面的缘由都没搞清楚就乱说话,用皇上的话来说,就算很熟,一样告你毁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