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乙、丙、丁、戊队向左转,离开官道,竖矛!火铳手准备还击!其余各队变纵队,在第二线待命!”本阵中吕宏凯嘶声喊道,当他得到了前哨的号角声后,不管有多么惊讶,他还是尽可能迅速的展开了自己的军队。与蛮水平行的官道由于多年车辆人马碾压的关系,已经形成了一条低于地面五六尺的深沟,吕宏凯将手下沿着官道平行展开,使之成为了一条天然的壕沟,背后则是汹涌的蛮水,可以保证不会遭到敌军的迂回,而且也可以确保己方的士卒没有逃跑的生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效用。
高地上,李复民正在观察着战局,他脚下的这块高地虽然高出江岸不过二十余丈,但在这个河岸边的小平原中却是一个视野开阔的制高点,在上面,李复民可以清晰地看到大队的梁军从不远丘陵杂木林中涌了出来,向蛮水边的本阵压去。他甚至可以看清吴军阵前喷出的一股股白烟,那是火绳枪齐射的结果,但是这无法阻拦梁军的毕竟,显然敌方在数量上占有相当的优势。
“军主,敌我众寡悬殊,当如何是好呀?”一旁的副将已是脸色惨白,虽然梁军一时间还顾不上来对付他们这几百骑兵,但如果本阵溃灭,他们也是死路一条,不说别的,只说主将败死,随从各将便是逃回去也至少也是个流三千里,妻子没入官府为奴的下场。
李复民强作镇静道:“莫慌!敌众我寡,只有先用计泄其气,方可与之相抗!”
本阵,对射已经进入白热化的状态,在第一线,吴军排开了八个方阵,在方阵的间隙,则用随军的各种车辆,牲畜等一切事物堆在一起,形成了一条简单的壁垒,火绳枪手在壁垒的后方射击,而杂役、伤兵等一切无法直接参加战斗的人员替他们装弹。箭矢和弹丸如雨点般相互倾泻,很快壁垒上便到处插满了羽箭,白色的尾羽到处都是,便好像下了一场雪一般。阵前的白烟也越来越厚,双方都无法直接瞄准,因此羽箭和铅弹都稀疏了下来。人们纷纷探出脑袋,向浓烟的对面望去。
渐渐,前面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就好像有无数春蚕在同时吞食桑叶一般,人们互相对视着,从袍泽的脸上看到的只有茫然和紧张。吕宏凯做了个手势,一旁的牙兵传令下去,随着一阵隆隆的鼓声,方阵中传来一阵凄厉的“放平枪,下面甲”的喊声。矛手们合上脸颊上的凤翅护颊甲,放平十六尺的长枪,锋利的枪尖指向前方,就好像一头头被激怒的豪猪。
这时一阵风吹过,将阵前的白烟刮开了少许,吴军们惊讶地看到不远处的官道里黑压压的一片全部都是梁军士卒,最前面的一排已经爬上来了,相距最近的矛尖不过十余步了。
“放!”随着一声凄厉的号令声,所有的火绳枪喷射出一阵红光,最前面的一排梁军身子一顿,便倒了下去,不再动弹。由于发射药和闭锁不够好的缘故,早期火器的弹丸初速无法与后来的步枪相比,所以弹丸往往无法穿透人体,但也因此会把所有的动能全部都传递到中弹者的身上,所以被早期火绳枪集中的人往往会内脏迸裂而亡,所以那些中弹的梁军士卒除非被打中手足,否则一般都是立即死去。
“前进!”随着鼓声,长矛方阵开始前进了,方阵中的士卒按照一个节奏,一个步伐缓慢的前进着,后面一排的人将长矛放在前面一个人的肩膀上,由于长枪的长度有十六尺长,最前面一排的士兵可以受到五到六排长枪的保护。和这样一个恐怖的集体正面对抗是不可能的,双方稍一接触,梁军士卒发出恐怖的喊叫声,转身向后逃去,他们从没有见过这么恐怖的情景,几乎每一个人都要同时遭到五到六支长枪的攻击,锋利的枪刃撕裂了肉体。残缺不全的尸体倒在地上,被一只只铁靴践踏到泥土里去,少数倒在地上还在喘息的人,立刻就被长枪的尾刃(吴军的长枪是双头的,尾部可以刺杀攻击地上的敌人),钉在地上。这些敌人就好像修罗道里爬出的恶鬼一般,仿佛生来就是为了杀戮一般。
被吴军击溃的梁军前锋向来路冲去,但是后续的军队挡住了他们的退路,由于官道的地面低于两边六七尺,从吴军看过去,就好像脚下挤满了敌人一般,由于害怕在下坡时队形混乱,吴军并没有冲下官道追击,他们只是停下脚步,用长枪狠狠的刺杀那些被挡住退路的残兵们,火绳枪手、杂役、民夫们也冲出了壁垒,用弓箭、石块,短矛等一切可以找到的东西向官道上的敌兵投掷过去,由于梁军的拥挤到了一起,无法闪避,那些投掷物几乎没有落空的,陷入绝望境地的梁兵开始互相攻击,想要逃离这个地狱,他们厮杀时是如此的凶残和勇猛,好像面前的不是自己的袍泽,而是敌人一般。
第070章 进军(三)
“怎么会这样?”大纛之下,梁军主将黝黑的脸庞上肌肉抽搐,看上去有些狰狞,此人姓易名戎,正是在军议时坚决主张迎头痛击吴军之人,孔勍虽然没有采纳他的建议,但还是给予他八千兵,让其尽可能的延缓吴军前进的速度,争取时间完成坚壁清野的目的。易戎引兵至蛮水后便立即将桥梁毁坏,对岸的船只也全部集中到北岸,分遣游哨,严加把守,防止吴军偷渡。结果当日早上,数名在河岸上巡逻的游骑发现河滩上有数具吴兵和牲畜的尸体,经过检查后断定是溺水而亡。久经戎行的易戎判断应该有吴军分遣队在上游潜渡,而这些便是渡河时溺死飘流下来的。做出这个判断后,易戎十分兴奋,他立即下令在营中只留下老弱,虚张旗帜,给对岸的吴兵以己方主力尚在营中的假象,自己则率领主力沿河而上,伏兵于河岸狭窄平原左侧的小丘陵上,准备一旦吴军分遣渡河支队落入埋伏圈,便发起猛攻,将其赶入河中。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虽然吴军落入套中,但却如此难缠,将自己的前锋打得一败涂地。
这时梁军的第一次进攻已经垮下来了,梁军丢下的尸体几乎将那段官道填的满满当当,与两边平齐。击溃了敌军进攻的吴军也不敢反击,毕竟遭到突然袭击的他们还不明白敌军的虚实,与其贸然冲击,不如占据有利地形,以静制动为上,方才还杀声震天的战场一下子静了下来,只听见战场中央伤者的哀号,垂死者的呻吟交杂在一起,仿佛不似人间。
十余个狼狈不堪的军汉跪伏在地上,面孔紧贴地面,瑟瑟发抖,易戎在一张胡床之上,黝黑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从他森冷的语音中,还是可感觉到此时他胸中压抑的怒火。“闻鼓不进,临阵退却,弃军独归,尔等说当如何处置呀?”
这些军汉都是梁军先锋拜会的军官,自然是对“十七斩五十四禁”军法背的滚瓜烂熟的,听到易戎这般问话,个个磕头如同捣蒜一般,连声道:“吾辈该死,只请军主看在往日情分上,给吾等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死在战阵之上!”
两厢的将佐有与其中交情好的,也赶忙帮忙求情,易戎冷笑一声道:“死在战阵之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来人,将这些家伙拖下去枭首示众,逃回的士卒若是失却队目的,一律拔队斩,让全军将士知道,临阵退却只有这个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