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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便如同一根导火线,引发了一阵诅咒声,这些士卒刚刚惨败于淮南军之手,不少袍泽都丧于人手,岂有对淮南军不痛恨的,只不过没人挑起来罢了,众人一边骂,一边用那破碗喝酒,不过半盏茶功夫,便将买来的半坛酒喝完了。王自生正要从怀中摸出钱来,鲁四却已经站起身来,大声道:“大伙儿且稍候,某家且去弄些酒来。”说罢便摇摇晃晃的向外间走去,可过了一会儿,酒没弄回来,外间却传来一阵哭骂声,王自生正莫名其妙间,却只见四周的士卒们个个脸上都现出奇怪的微笑,显然其中有隐情,唯有自己不知。不待王自生开口询问,旁边有个口快的已经将其一一道来,原来方才外间那女子乃是个半掩门的,也贩些私酒,这鲁四是个单身汉子,与其有些露水姻缘,平日里大半的饷银倒都花在这妇人身上。只是这妇人对钱财看重的很,为人又十分泼辣,鲁四此次逃命回来,身上一贫如洗,连那半坛酒都是众人凑钱买的,若要赊欠,只怕是千难万难。

王自生听到这里,才弄明白其中隐情,不由得心中暗笑,他年龄尚小,又投在王佛儿这等铁打一般男儿麾下,对于男女之事还知晓甚少,方才外间那妇人长得身材瘦小,容貌平庸,便对鲁四的作为颇为不屑。却哪里知道鲁四这等军汉平日里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也没什么产业,哪里又有哪个良家愿意将女儿许配给他,只有和这等女子厮混。这时鲁四从外间回来了,脸上多了两道伤口,神情又羞又恼,身后传来一阵女子的叫骂声,那话语说的又快又急,王自生也听不全懂,大约是穷军汉还想喝酒的意思。

王自生不待鲁四说话,便抢上前去,从怀中取出一贯钱来,塞到鲁四手中笑道:“四哥,这里还有些钱,且去买些好酒来,小弟今日要和众兄弟们痛饮一番。”

鲁四见状不由得又是惭愧又是窘迫,急道:“这如何使得,今日我等是请兄弟来吃酒,如何还能让王家兄弟破费,你且稍候,我再去想想办法。”说罢便将那贯钱塞到王自生手中,转身便要往外间去。

“我说使得便使得!”王自生一把拉住鲁四,又将那钱塞到鲁四怀中,笑道:“方才四哥兄弟兄弟的叫着,怎的此时又见外了,一贯钱而已,大伙儿喝得尽兴才是要紧,再说这围城之中,若是淮南军明日打进来了,我留着这钱又有何用?”

鲁四看了看王自生,见其神色诚挚,脸上不由得现出一丝苦笑,接过钱后转身而去。不过片刻功夫,鲁四便抱着一坛酒回来,众人围坐一边喝酒吃肉,一边闲聊,不知不觉间,王自生与众人之间的界限已经消失了。王自生酒喝得并不多,只是将众人话语中的有用信息牢牢记住。

“王家兄弟忒的不爽快,你怎的就喝这么点酒呀!”对面的刘大问道,他注意到王自生已经两次轮到他喝酒时只是浅浅的喝了一口,不由得有些不满。

“你以为王家兄弟是你这种粗胚,大腿上挨了一箭还喝得那么起劲,也不怕金创发作,送你到地府去!”鲁四截口笑道,右手顺手拍在刘大的大腿伤处,疼得他一声怪叫跳了起来,惹得众人齐声哄笑。

待到众人笑声停了下来,鲁四喝了一口酒,肃容道:“王兄弟你可是有什么心事?若是信得过咱们,便说与咱们听,俗话说‘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说不定大伙儿一合计,便能将这事给办妥了!”

“鲁老四说的不错,喝了酸酒,吃了狗肉便是自家兄弟,还有什么说不开的?”这却是刘大的声音,他已经忘了腿上的伤势,满脸都是诚挚之色。

王自生本欲随便编个理由将这些人给搪塞过去了,可话到了嘴边却又止住了,他心中暗想:自己一个人便是有三头六臂,在这洪州城中又能济得什么事,主公大军远在徽州,远水救不了近火。可若是能将这几人收入囊中,那可就不同了,便可静观其变,待到城破之时,说不定还能做出什么事情来。想到这里,他便装出一副为难之色,低声道:“四哥猜的不错,我此次出行之前,浑家有了身孕,出发之前,我与浑家说多则四五月,少则一两月,定然回到徽州,可如今困在这洪州城中,也不知道那浑家如何了,这叫我如何不忧心挂念!”

听了王自生这番话,场中顿时静了下来,这些兵卒固然有鲁四这种孤身一人没有牵挂的,可也有有妻子父母的,想起自己的处境,不由得觉得碗中那香醇的酒液也变得苦涩难饮,也不知是哪个低声叹道:“天杀的淮南贼!”

“说句大伙可能不爱听的话,物必腐而虫自生,淮南杨渥贪欲无穷,继位之后,出兵侵扰的又岂止镇南军一家?如非钟家兄弟自相残杀,钟延规献了江州城给淮南贼?淮南水师如何能长驱直入,直抵洪州城下?列位又如何会有蓼洲之败?钟家兄弟内斗,就算淮南军不来打,也会有湖南、西南、荆南兵来打的。”

王自生这一番话说的众人低头沉思,这些平日里地位低下的兵士们平日里也很少考虑这些问题,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天生愚蠢,王自生的话语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划开了他们眼前的迷障,将惨痛的现实摆在了他们面前:在钟氏兄弟内斗之后,钟氏政权在江西的统治已经必然毁灭,唯一还有争议的不过是灭亡在具体哪一个敌人手中而已。

“王家兄弟,你到底是什么人?”鲁四站起身来,此时的他脸上已经没有了丝毫的酒意,没有任何表情的他显得有些可怕。

王自生却是坐在地上一丝不动,笑道:“四哥,我是谁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