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的问题是,经过去年激烈的战事,就算吕方从丹阳带回来五百精锐骨干,算起来手下军士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千不到,除掉留在吕方身边的骑兵都、旗下精兵,每个坊算起来至少还有两百人左右的缺口。更不要说田宅,安置军士的耕牛、农具,种子还有修筑城防工事的费用,算起来更是一笔天文数字。本来作为一个残唐五代时期的军阀,吕方一般来说有两个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一个是绝大部分军阀一样——“抓壮丁”,这个办法相信所有的中国人都是耳熟能详的,也是绝大部分其他军阀常用的手段,无论是河东李克用,河北刘仁恭,还有朱瑾兄弟等等,算起来倒是宣武朱温用的比较少,起码他在自己地盘上比较少用这种粗暴的办法。可这办法吕方却用不了,倒不是因为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他身上剩下的人道主义洁癖,而是他所有的两县地盘上从董昌之乱算起来,断断续续已经打了快四五年仗了,人口本来就不多,纳粮纳税的主力自耕农就更少了,他要是去抓壮丁,也只能打那些自耕农的主意,只怕没抓到多少兵丁,那些如同惊弓之鸟的百姓便跑的一干二净了,那时他从哪里来征发钱粮来养活他带来的工匠兵士?
而第二个办法便是如同在丹阳一般,出钱募兵,可他现在手头紧得很,哪里来的钱募兵。所以吕方便想出了一个“卖官鬻爵”的主意来,他拿出六张官职告身来,让那些本地豪族用荫户、钱财,土地来购买,一来可以补充自己手下军队的实力,而且不会减少作为税收主力自耕农的数量;二来可以吸取当地人的人才进入自己的队伍中,加强湖州本地豪强对于莫邪都这个军事集团的认同感;三来可以分化本地豪强这个整体势力,为自己下一步对所辖地盘的清理土地人口,准备度田计税做好准备。
范尼僧读完那文书后,竹棚众人不禁面面相觑,不禁被吕方这么大胆的计划给惊呆了。突然,一个怒气勃勃的声音喊道:“岂有此理,这官职乃是朝廷所授,应选有贤德任之,岂能买卖,使君这般胡来,老夫不敢与闻。”
说话的正是方才那被吕方手下兵卒吓得半死的胡遵,只见其满脸气得通红,双目园瞪,显然对吕方的方案是反对之极。
吕方却不着恼,淡然道:“胡先生这般说,是不愿意出舍人口财物,求取官职呢?”
下面众人心中不禁一颤,他们久闻吕方的凶名,一双双眼睛紧盯着那胡遵的嘴巴,只怕此人再多说一句,便要命丧当场了。
那胡遵想必是铁了心了,昂然大声道:“正是,胡某幼承庭训,像这等污行,绝不能为。”
“既然如此,胡先生且回家去吧,莫要妨碍吕某做事。”吕方随手一指门口,做了个请出去的手势,那胡遵的脸色已经气得发青了,僵在场中片刻终于一顿足,走出竹棚外。
竹棚中人也有几人一咬牙,跟随那胡遵一同走出门外,吕方也不阻拦,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们,他坚信这世上无论是什么时候,贪图名利的人总是占了绝大多数,更何况拒绝名利还要冒着失去家族和生命的危险,而且已经有了李明这个出钱出人得到官职的例子。
果然竹棚中只有六七个人随胡遵走了出去,其余绝大多数人还是留了下来,看到这般情景,吕方笑道:“去留由己,某家也不强求,来人呀,取白纸来。”随着吕方一声令下,两名亲兵走了进来,在每个人面前放下一张白纸,还有一块木炭,众人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的白纸和木炭,不明白吕方到底弄什么玄虚,正疑惑间,只听到上首吕方的声音说:“列位请在这白纸上写下自己能拿出的土地,人口,财物。然后将这白纸交上来即可。”
众人听了一愣,他们从没有听过这等奇怪的办法,有人正欲与左右朋友商量,却听到吕方继续说:“各位还是自作打算的好,否则若是让旁边的人看到了,只怕对你们自己也没有好处。”
人群中灵醒的立刻想到了,若是让别人看到自己的出价,岂不是略略多出一点便胜过了自己,纷纷小心遮掩住白纸,小心书写起来,可同样的,看不到别人的出价,又如何决定自己的出价呢,若是给的少了,只怕未必能得到那官职告身,若是出的多了,又岂不是折了老本。许多人下笔的动作禁不住慢了起来,手中炭笔仿佛有千钧之重一般,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将书写完纸张,亲兵们也将那些纸张收了上来,吕方将那些白纸看了看,过了一会儿便将那六份告身一一填上中选者的姓名,唤了那六人的姓名,笑道:“六位如今已经是朝廷命官,至于差遣职事,明日请到安吉城本官府上再做商量,今日已经晚了,本官便告辞了。”
吕方说到这里,便起身走出门外,棚内众人赶紧起身相送,待到吕方离去,棚内其余人等纷纷起身祝贺那六人,那六人也满脸笑容的邀请大家一同到家中饮宴,棚中顿时满是热闹的气氛。
在返回安吉城的路上,吕方斜倚在牛车中,闭目养神,同坐在车中的陈允满脸欲言又止的样子,眼看已经快要到安吉城了,低声询问道:“今日之事,属下有一事不明,还请使君赐教。”
吕方笑道:“陈先生可是觉得在下今日所为不妥吗?”
陈允脸色一整,低声道:“不错,主公今日所为,实在是不妥之极,虽说现在府库空乏,可总不能出卖官职,这般所为,定然选来一群贪夫,岂不是苦了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