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到江心了,随着浪头的激烈扑打,船颠簸的厉害起来。船老大赤着双脚,象只螃蟹似的出现了,他踩着被阳光晒的暖暖的甲板,晃着光溜溜的肩膀走到船头,猛地一转身,冲着船舱里喊道:“船上有山东人吗?”
辽东卫属山东管辖,所以最早有条件通过辽东迁居关外的大多是山东人。时日久了这里就留下一个传说,传说黑龙江原来叫白龙江,江里住着一条脾气暴躁的白龙。后来来了一个新的龙神,是一个叫秃尾巴老李的山东人,他打败了白龙,把这里当成了他的洞府,这里才改名叫黑龙江。
所以行船至此,不管船上有没有山东人,都得这么大声问一句,船上的人不管是不是山东人,都得高声回一句“是”,这样秃尾巴老李一听是他的老乡来了,就能保佑船上的人顺风顺水不翻船,这是行船的规矩。
船舱里的志愿移民大多是山东人,此外还有河北人、河南人,但是听了船老大喝问,他们立即异口同声毫不迟疑地答道:“有!我是山东人!”
船上还有几个和尚、道士以及两个西洋传教士,大明在京师建立了西洋教堂的消息已经通过各国使臣传了出去,分散在吕宋、日本乃至南洋的许多传教士立即高高兴兴地赶赴大明,这两位就是自告奋勇要去北大荒传道布施的。
开船时就这样问过了,入河口时又问过,他们已经知道这个规矩了,几个和尚道士微笑不语,他们两个金发碧眼的洋和尚却颇知道入乡随俗的道理,于是也怪腔怪调地跟着喊:“我们也系,我们系山东人!”
临时船老大就是彭小恙彭大将军,他瞪着青蛙似的一对大眼睛,恨恨地剜了眼船舱里的拉家带口的移民,心道:“奶奶的,都吃饱了是不,喊那么大声干吗?爷们毁就毁在你们山东那儿了!”
他转过身手搭凉篷向前张望着,心里一个劲儿犯愁:“这儿离可木卫还有多远呐?杨大人可真够狠的,我不就放了个大炮仗么,也没惹太大乱子呀,至于把我流放三千里,发配到这地方么?可我不来也不行呀,我家老头子最服杨大人,我不听杨大人的,老头子还不扒了我的皮?兵备道副使兼总团练使,这哪有原来当将军听起来威风呀,不过听说是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的,嗯,管的挺宽。”
奴儿干兵备道,并不只是负责整饬军备,在这个半军事化地区,兵备道衙门要负责赋税,团练、钱粮、水利、屯田、盐茶、驿传甚至刑名,抚驭地方各部族,弹压叛乱。不仅可以管辖府、州、县文职官员,同时可以节制所辖地区的都司、守备、千总、把总等武职。
这是在奴儿子都指挥使司和此地一百多个半军半民的卫所之间插入了一级行政机构,军政民政一把抓。这样的大事彭小恙自然干不来,他只是兵备道下属的分巡道,主管水陆兵马训练和移民团练军而已。
朝廷派了都察院佥都御使马伦任奴儿干兵备道,加巡抚衔,主管重要军政民政大事,吏科给事中杨慎外放,任兵备道副使,主管民政。彭小恙和东北卫所提拔上来的两员参将主管军政。
彭小恙一个箭步窜上舷帮,挨着船头栏杆坐了下来,双腿悠荡着,脚下浪花飞溅,不时有两三米长的大鱼惊跃出水面。
彭小恙愁眉苦脸地抱住栏杆,一张大黑脸贴着晒得发烫的光滑木头,重重叹了口气:“叫我建水师那也算了,还要管骑兵、练步卒,一群难民而已呀,要练成上马能战、下马耕地的兵,咳!别的地方把兵当民养,杨大人偏要把民当兵养,好难啊……我……我还得先学骑马……”
想起骑马,彭小恙就心有余悸:“早知如此,我就不陪阿德妮去德州了,都是女人惹的祸……都是炮仗惹的祸!”
他抱着旗杆,用指甲吱吱地挠着,怅然望着远方的森林,一脸幽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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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四处找活儿干,却没听说过官助自愿移民的事儿,看来官府还得加紧向百姓们宣扬一下才是。”清矍老者捻须微笑道,此人正是致仕而未还乡的李东阳李大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