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缚对这些情况当然清楚得很,不然也不会在月俸之外,以军票的形式,给淮东将臣发放额外的物资补助,就是要他们放心家小在江宁、崇州等地的生计问题。
虽说当世县令正俸也不过四十余两银,与淮东旅帅月银四元相当。但县令赴任地方,有职田、官补等明面上的额外收入以及地方及下级胥吏的孝敬,使他们的实际收入远远高过正俸,除养家小、仆婢外,甚至还能够供养私吏及私吏的家小。地方官员倘若心狠手辣一些,贪墨腐败,搜刮地方,“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倒不是假的。而在营伍之中,将领扣押粮饷中饱私囊,或私设关卡勒索商旅,或吃空饷,甚至胆大妄为者,与盗寇为伍,劫掠地方也时而有之。
林缚要想吏治清明,军队纪律严明,就不能奢望手掌权柄,辖治成千上万之人的文武将官能够安心于叫花子一样的年俸,就不能奢望他们的家人能甘于清寒的平民生活。文吏皆不论,当世对军队战斗力腐蚀最严重的恰恰也多集中在中高级将领身上。
林缚不会认为简简单单的说一下平等,官与民,寒与贵之间的鸿沟就真的填平了。
林缚现在所努力改变的,是取消贱户、贱籍,使入归入平民阶层,而权贵阶层与平民之间的鸿沟,显然不是林缚想消除就能消除的……
淮东军哨将以上的将官多达五千人,实际也是淮东此时最为核心的支撑力量。庞大的文官集团不说,缔造新帝国之后,淮东军哨将以上五千余员将官必然将成为功勋集团的核心势力之一。在当世传统之下,平民阶层都还没有一点的觉醒,怎么能指望掌握权柄的功勋集团过着跟平民一样的清寒生活?
徐州、闽东、江宁、上饶、荆襄诸战皆大捷,要是邑土赏爵以奖军功,自然也是这五千余员将官为主体。
林缚不会授实田,但以赏田功折入钱庄以行奖赏事,目的还是要相应的把将官的薪俸提高到一定的水准之上,也是要进一步加强淮东内部的凝聚力,只是顺便消除消除梁氏所行之计的负面影响。
林缚掰着手指头说起,说道:“以江宁之物价,老小七八口人,居易,每月食五六餐肉,得病能就医,每岁能有新衣,子女能入学宿读,遇急事能雇车马……”林缚列数一些他以为淮东将臣及家小应该要达到的生活标准,问高宗庭,“这月用要多少元?”
“大体每月要用去十四五淮元才够。”高宗庭说道。
林缚一直强调淮东内部要废“两”改“元”,但高宗庭等人还是囿于旧传统,习惯以“淮元”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名称代替“银两”。
“主公倒真是厚爱将臣,要使食白米,餐有肉,病能医,子弟入学,行雇车马,家里有两百亩地的人家,也未必有如此优渥之生活啊……”宋浮笑道。
林缚淡然一笑,居有屋,每月食四五餐肉,病能医,子弟能入学,遇急事能雇车马,要是在后世也就一个贫困家庭所过的日子。
这大概也是当世物资过于贫乏,生产力过于落后的缘故。一个王朝的权贵及食利阶层膨胀到一定程度之后,整个社会变得异常脆弱而难以维持,天灾人祸只是社会崩溃的催化剂跟导火索,而胡虏异族借着这个时机入侵,常常会给中原带来更彻底的覆灭之灾。
燕胡整合燕西诸部之后,控制的本族男丁也就四十余万,丁口总数刚刚过百万之数。就是如此一个虏族,却能以劫掠,寄食为生,编出逾二十万人规模的骑兵队伍,打得丁口几乎是其百倍的中原王朝满地找牙,因燕胡南侵战事直接减损的丁口约计有八百万到一千万之多。
这样的史实既叫人感到心痛,又叫人感觉到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