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那几只蝴蝶鼓动着翅膀,风很快就吹到林缚耳边来。
会稽六月底正值酷暑时节,大地如蒸笼,时有暴雨倾盆,不利军事行动,也给会稽带来短暂的静宁。
镜湖有一洼水从东南角流入会稽城里,形成一处占地约三四百亩的城湖,城湖北角荷池便成了林缚在会稽避暑的场所,一艘画舫系于荷池之畔,宋佳屈膝跪坐在竹榻之上,帮林缚检阅公函,轻笑道:“淮东钱庄设分号于宁扬之事,朝廷倒是许了,不过户部及盐铁司倒是学会了打蛇随棍上之事,也要照淮东钱庄再各设钱栈……”
林缚将公函接过来细看,俄尔将公函丢到桌上,冷笑道:“画虎不成反类犬,公然用私人,淮东钱庄的规矩岂是几个公子哥能学过去了?由着他们去……”
户部、盐铁司真要学淮东另设钱庄,表面上来看,对江宁有利,对淮东不利。但细看户部设钱庄,将王学善之子王超抬举出来做主事,便晓得吴党官员更多的是将钱庄当成敛财的工具,对淮东实难有什么威胁。
“你再看这个。”宋佳又捡出一封公函递到林缚眼前,说道:“都察院有官员上万言书请太后还朝……”
林缚神情凝重起来,觉得这事可大可小,不能等闲视之。
拥立事变之后,元鉴海就藩海陵,居于崇州,太后梁氏也以病危,不堪车船颠簸为由而暂居于崇州。如今永兴帝已经坐稳龙椅,元鉴海及太后也就变得无关紧要,而太后“病危”未愈,想必新帝也不愿意单独见到梁太后。朝廷这时候突然有人提及请太后还朝之事,多少有些蹊跷了。
宋佳细嫩如柔荑的手托着粉腮,说道:“或许有人也判断出河淮防线即将崩溃,梁氏父子很可能会率残部退守鲁西南及鲁南等地,梁太后居于崇州,换作我也担心梁氏父子会倒向淮东……”
前些年,梁家刻意经营济南,但河淮防线崩溃之后,梁氏即使将大部分兵马都撤出来,实力也将变得十分的虚弱,不复往昔的荣光。梁氏父子退守鲁西南之后,要么收敛起来,对新帝服首帖耳以示服从,以换取江宁的支援;要么对淮东示好,结为同盟,同样能迫使江宁支持梁氏守鲁西南等府县。
梁氏父子的这两个选择,对淮东的区别极大,梁太后到时候就成了关键人物——梁氏父子到时被迫向淮东低头,在河淮防线崩溃之后,淮东将能主导整个守淮防线;一旦梁氏父子直接向江宁屈服,淮东的话语权将少得多。
江宁诸公,包括岳冷秋在内,对河淮防线都还保持相对乐观的态度,想不到那么远,自然不会这时候节外生枝提出请太后还朝之事。
林缚想了片刻,说道:“怕是董原开始对淮东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了。把他从浙北赶走,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是走是留,还是要看梁太后。太后若是坚持称病体难堪车船颠簸,这事要拖上一年半载。”宋佳说道:“或许你该回一趟崇州,与梁太后见一面……”
“还是先写信给林续文与黄锦年,让他们想办法拖一拖。”林缚说道:“我要走,也要等这边战事稳定下来才能走——奢家兄弟俩现在虎视耿耿,可是真想打啊,也不能不小心提防。”
提到奢家兄弟,宋佳神色一黯,一是旧欢,一是新爱,她既不想表现得还念旧情,也不想表现得刻薄寡恩,过于绝情,只说道:“奢家再也经不起一败,会稽再败,将死于葬身之地,他们若想打,可不正合了你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