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缚站在一处稍高的土台子上,看着聚集起来的闹事乡勇,过了片刻,才负手说道:“乡营遇袭,二公子遇害,此事殊难料,错不在你们,你们中无需有人为此承担责任。而且这些年来你们尽心护卫乡里,劳苦功高,我林缚生、长皆在上林里,对你们的功劳,我心里最是明白,在这里要跟你们说一声‘辛苦了’……”当下就合手朝着众人长揖。
台下的乡勇皆鸦雀无声。
林缚继续说道:“上林里遭此大难,林家损失之重也超乎想象,迫不得已要做诸多调整,也要请大家能谅解。我与本家已经谈妥,你们可以选择进入集云社充当武卫,亦可选择脱离林家离开河口。念在大家多年来尽心护卫乡里,不管谁今日决定选择离开河口,此间都会奉送上二十两银子当路资……”
这次大家闹翻脸,有些人怕林家秋后算账,希望离开也不是多么难理解的事情。
林续禄不吭声,这些乡勇是林缚一口要接手的,对那些选择离开的乡勇许下赠送路资之诺也是他的事情。
五个领头闹事的站在林缚身后,他们知道详情,知道林家遗孀以及族老们对他们这些闹事者是什么态度,要不是林缚愿意收留,他们这些乡勇真的就要给强行解散了,也根本就没有什么路资不路资的,这些银子都是林缚他私人解囊掏出来的。五人心里感动,看台下乡勇窃窃私语,见他们甚至都以为每人二十两银子的路资是本家拿出来,更是有一团热烘烘的火堵在胸口。
台下乡勇觉得林缚说出的这两个选择都还不错,一时难以决定。
二十两银子对平民百姓不能说少,在江宁可买四五十石细粮,就算拖家带口在江宁熬过难关不成问题。乡勇今日聚众闹事,只希望给解散时林家能给大家发一些安家费,甚至都没有奢望能得这么多。
“好话都说尽了,现在该将丑话说在前头了。”林缚这时候脸色沉下来,稍等片刻,等台下都安静下来,才继续说道:“尔等对林家处置有所怨意,可使人沟通商议,但是任意持械聚众相胁迫以逞私念,是为忤逆。若在战时,我会毫不犹豫调兵弹压之,便是在此时此地,亦为难容忍之大错。从犯者可既往不咎,虽说本家对首罪者也宽容,不予追责,但是我不能容忍这些人进入集云社为武卫……”
台上领头闹事的五名乡勇哪里想到林缚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处置,一起跪下来恳求:“我等自知行事鲁莽,以下犯上,罪该万死,但求林大人给我们改过自新的机会,哪怕是抽几十鞭子,我们都甘愿受刑,只是不要将我们赶出河口……”
“好话,丑话都说尽了。”林缚负手说道:“今日赶你们走,我心里也不好受,陈魁立、韩采芝、苟敬忠,你们五人,我认识三个。但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们到草堂来每人领二十两银子带家人离开河口去别处安身吧,我不会留下你们的。其他选择离开河口的,将兵甲交到草堂来领二十两银子离开。选择到集云社当武卫的,将兵甲穿戴整齐也到草堂前集结,今夜有船送你们去狱岛……”
“我们走吧,让他们自己做选择吧……”林缚跟顾盈袖、林续禄、林梦得说了一声,便先下了土台子,往东边的草堂走去,将聚众闹事的乡勇都留在原处。
林续禄回头看了一眼那五个给林缚赶出河口的领头闹事乡勇,他们还跪在土台子上恳求林缚收留。其他乡勇都面面相觑不明所以:毕竟这五人领头闹事,应该更担心给林家秋后算账,能拿二十两银子带着家人到别处安顿简直就不能算是惩罚,为何竟要如此哀求林缚收留?
林续禄掌控大局的能力不强,胆色、气魄不足,有些事情却看得明白,也大概就是所谓的“眼高手低”吧。
林续禄心里微微一叹,说到底林缚只是要将闹事乡勇收归己用,又要将五个领头闹事的驱赶出去,以免留下后患日后再发生类似聚闹事件。要是硬绷绷的赶人,即使林缚暂时竖立起赏罚分明的权威,不要说给赶走的五人心里会有怨恨,其他乡勇心里也多有不服,会留下很多的后患。但是眼下呢?跪下哀求的五人竟是满脸的自责与愧疚,对林缚哪里有半点怨恨?想来其他乡勇在知道事情真相后,绝大多数人都会打消给秋后算账的顾虑选择留下来编入集云社武卫。也就是说林缚仅用百十两银子赶走五个领头的就将诸多后患都较为彻底的解决掉了,这样的手段,当真不是一般人会使。
林续禄跟在林缚后面,有些灰心丧气,他给今日之事闹得灰眉土脸,此时又真觉得差林缚当真是太远,到河口以来,自信心第一次受到这么严重的挫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