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冬北线陈塘驿之惨败,折兵十数万,蓟北防区千里土地与数十万民众悉数落入东胡人之手,西秦党难辞其咎,燕京兵部、吏部、户部等部院的西秦党官员几乎都给牵连一扫而空,楚党也是在此背景下才得以上位的。但是西秦党领袖陈信伯还在相位,当今圣上似乎并不急于用楚党代替陈信伯。李卓能在东南崛起,是由于陈信伯;许多人相信,陈塘驿惨败之后,陈信伯能保住相位,则是因为李卓——至少楚党内部如此认为。
陈塘驿一战之后,能给朝野寄以厚望来力挽北线狂澜的名臣将帅屈指可数,李卓便排在第一位,最要紧的是李卓在东南战场纵横近十载,麾下精锐能征善战,也是当前最能寄以厚望的一支大建制精锐镇军。
或许当今圣上,或许是楚党内部,认为只有将陈信伯留在相位上,才能够从容不迫的将东闽精锐抽调充实北线。当然,当楚党认为一切都从容布局之后,大概也不会再容忍陈信伯继续留在相位上,相反还要千方百计的将陈信伯扳倒,使西秦党彻底的无法死灰复燃。
在顾悟尘的眼里,李卓也是楚党的大敌。
卷三 江宁风月 第一百零五章 女刺客(一)
夜深人静,角楼灯光与夜空明月交错的倒映在朝天荡如黑绸般的水里,波光粼粼,林缚坐在江堤上听着江涛拍击岸石,狱岛方向也亮着灯火,再远处就是一道迷蒙浅淡的光影——今夜朝天荡上的霭气浓郁,看不清对岸山与水的分际。
有人走过来,也警觉到这边有人坐在暗影里,轻呵道:“谁?”
听是曹子昂的声音,林缚应了声:“是我。”
曹子昂与大鳅爷葛存信从黑暗里走出来:“这么晚还没有睡下休息?”
“坐。”林缚拍了拍身边地,要曹子昂与葛存信坐下谈话,问他们,“你们说顾悟尘与李卓通力合作,能否稳定东南局势?”
葛存信挠了挠头,哧笑道:“楚党,西秦党在朝中斗得之乎者也,不可开交,神仙打架,我这做凡人的可看不透……”葛家在淮上算是颇有声望的豪民,算是南汝河渔民船户的帮派首领,到大小鳅爷这一辈,两兄弟都读过书,小鳅爷葛存雄还做过几年河泊所攒典,大鳅爷看上相貌粗犷,对朝野形势却有几分认识,知道顾悟尘属楚党,李卓是西秦党魁陈信伯所举之人,楚党与西秦党在朝中正斗得势如水火,他哧笑一句话就将顾悟尘与李卓的关系点透。
“你觉得李卓今日出现在河口另有所图?”曹子昂一屁股坐江堤上,这一段是泥堤,四月中的夜晚,坐在泥地上一点都觉得冷,再有几天就要入梅了。
“也许吧。”林缚双扶在双膝上,看着远际浓郁得化不开的夜色,“李卓确实是近年来难得之名将,他今日以太子少师,江宁兵部尚书街领江宁守备职事,可谓位高望隆,然他所能发挥的作用实不如一郡之提督,现在能判定董原是李卓提前预下的一枚棋,按察使司手握江东郡兵备,监军之权,再加江宁府尹王学善,应能稳定江东之局势,然后两浙,江西才能无忧……”
“李卓竟然愿意向顾悟尘低头?”葛存信啧啧叫奇,李卓虽非位登极品,但也加太子少师,江宁兵部尚书衔,堂堂的正二品大员,又因主持东闽战事声望在东南一时无两,平心而论,拿顾悟尘跟李卓比,狗屎都不是,也难怪葛存信听林缚说李卓要跟顾悟尘低头要啧啧叫奇。
“唉……”林缚轻叹一声,越是如此,心里越是堵得慌。李卓若是只图名利,不顾大局,大不了学陈西言辞官卸甲静待出山时机,断不会有今日之暗示,李卓时年才四十八岁。
“顾悟尘放不下派系之争?”曹子昂听着林缚的叹息声,便猜到结果,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