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宗庭微微一怔,没想到他们的身份给林缚一眼识破。
李卓却哂然一笑,指着朝天荡里的“东阳号”帆船,说道:“我闲来在此观看,‘东阳号’与四车船分进合击似为水营操训之法,想必你也知兵事?”
“禀督帅,朝天荡水面开阔,历来为纳匪藏寇之地,防匪拒寇之事不可不操训熟练,水营操训之法,职下也是自行揣摩略知一二……”林缚说道,这年头强豪巨族拥私兵已是常事,他在朝天荡以水营之法操训“东阳号”不能算惊世骇俗之举,唯一遗憾的就是他无法在“东阳号”上装备重型的战具。他心里又觉得奇怪,李卓何时到江宁的,怎么对河口的情况如此清楚?他看了高宗庭一眼,知道李卓轻易离不开军中,但是高宗庭可为他的耳目。
“呃。”李卓轻应一声,似有所思的看着朝天荡辽阔的水面,说道:“我观此船,船舱中腹间有横隔舱,侧舷也用坚木,如此坚船,在扬子江里游弋似有些大材小用……”
内陆河风浪小,有些帆船甚至连龙骨都不用来节约造船成本,“东阳号”采用水密隔舱结构,整座船分成十一道舱,一舱破损进水不会影响其他船舱,水密隔舱用厚木料将船舱横向分隔,同时也增加船体的横向牢固程度,除此之外,“东阳号”在两舷采用与龙骨相同规格的整段长木料对船体进行二次加固。毫无疑问,林缚购入“东阳号”并要求龙江船场加固就是为海航而生,若只在内陆江河里航行真是有些大材小用。
林缚不知道李卓对舟船的见识也不浅,在此等人物面前也不敢胡说八道,思量着说道:“全赖督帅大功,东南战事平息,朝廷得以再度依赖东南财赋,漕路大盛指日可期。然近十载来,内河漕路失修,无论是白沙河还是石梁河,水浅难行千石船,即使东南愿多供米粮,想要短时间内恢复旧观也困难,唯有走海路一途。集云社购入‘东阳号’是为贩米去海津做准备。除‘东阳号’外,集云社还另购了两艘大船……”长山岛是他守护最严谨的秘密,只要他与长山岛的关系不外泄,他这一番谎言,谁也拆不穿。
“不算其他,东南每年正常运往燕京的漕粮应有六百多万石,每年的实际漕运成本就近三百万两银,这还不计漕运航道的日常疏浚成本,若遇河水泛滥或北方旱灾,正是北方需要大量米粮救灾时,偏偏漕路又往往会因为给洪水冲击或水浅而堵塞,以使北方的灾情越发的严重。”高宗庭听林缚说集云社有意利用大帆船走海路往北方贩米,说起内河漕运的利弊来。
林缚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庆堂年间,朝廷也曾改行海路漕运,那段时间大量建造八桅巨帆,一艘船载重三万石到四万石。只是当时为了节约造船成本,户部拨给各船场的银钱有限,再给层层克扣,造成后的八桅巨船抗风浪能力相对较弱,使得海路航运的倾覆翻船事故频频。加上当时朝野依赖内河漕运为生者众,对海路漕运自然也极尽攻击之能事,使海路漕运试行五年就告取消……然而以职下浅薄见识,内河漕路整顿非一年两年之功,东南战事平息后,输入燕京的漕粮将大增,内河漕路的弊端或恐突显,怕到时甚至会加剧北方的粮荒,商贾走海途贩运,有利可图。”
“哦,原来是这样,算是有远见之举……”李卓轻轻的应道,也没有特别的表示,让人猜不出他心中所想。
海津位于燕京东二百里处,若有货物走海路从南方运抵燕京,海津是燕京东部最重要的转运港口,林缚眯眼看着朝天荡的“东阳号”,他刚刚那番话说得半真半假。要是不考虑海盗,仅以千石载重的帆船计,此时千石米从崇州出海扬帆北上运抵燕京最快只需要半个月的时间,一趟往返只需要两个多月的时间,折去人工损耗能净赚三百两银,将北方的货物运抵南方贩售还能再赚一回钱。除了风雨季不通航之外,一年能跑三四个来回,当真是暴利之事。要是大越朝能够中兴而治,林缚倒想当个逍遥快活的大海商,但是大越朝眼下风雨飘摇,暮气沉沉,中兴之治只怕是不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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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人,你原来在这里……”赵勤民有事要找林缚,看到他在码头这边跟人说话,远远地招呼着走过来,走到近处疑惑的打算了面相陌生的李卓与高宗庭两眼,正要跟林缚说话,又觉得有些事情不便在外人面前开口,只问道:“这二位是林大人的朋友?”
“赵先生来得巧了,恰逢督帅与高大人私服苙临河口,我真要找人去报知顾大人去。”林缚说道,他不管李卓心里在想什么,吩咐身边的护卫武卒,“你去狱岛让杨典尉率一队武卒到河口来护卫督帅与高大人周全。”又吩咐另一人,“你拿我牙牌骑快马速去按察使司禀告副使顾大人,说督帅与高大人莅临河口……”
李卓这才回过神来阻挡道:“你无需这样,我们停留片刻后就走。”
“恕职下实难从命。”林缚作揖道:“督帅大驾抵临江宁,职下知情不报,若是致督帅在城外生出意外,职下头顶上的乌纱帽可不够抵罪,恳请督师不要让职下为难……”
东南诸郡堪当“督帅”这一称谓也不过两三人而已,赵勤民瞬时知道眼前这两个文士打扮的男子是什么身份,忙整束衣冠给李卓、高宗庭长揖施礼:“学生赵勤民见督帅,高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