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缚微微一愣,觉得上午时应该将话说清楚了,笑着说:“我打小没少蹭桂生叔家饭吃,桂生叔你这是跟我开玩笑吧?”
“我哪敢跟秀才你开玩笑?我今天敲了十七八家门,真的就借到这些,我要是藏了一个铜子都不是人,你说个准数,还差多少,我过两天一定给把钱给你补上,要不,你就将老宅子收回去?”林桂生哭丧着脸几乎哀求起来,脸上的皱纹揪起来就像陈年榆树根。
林缚突然觉得心里给什么东西堵住,心里也觉得异常的沉重,站起来,将林桂生手里钱褡子接过来,压手得很,差不多有上百斤重。
乡里很少用得上银子,都是铜子,官家规定一千文钱换一两银,实际上银贵铜贱,一两银通常能换上一千二百钱到一千四百钱,这钱褡子里装了上百斤铜钱,也就七八两银,但对本来就是族中破落户的林桂生家来说,就是一笔天大的财富,实在难以想象他这一天说了多少好话,才借来这些钱。
按说村尾那三间老宅房加上宅地,也值不了七八两银子,但是林桂生拘谨的站在那里小心翼翼地不敢将话说满了,他们愣是不敢相信林缚是要将宅子白白的让给他们,他们甚至以为占了村尾旧宅住得罪了林缚才让林缚说那样的话。
林缚将鼓囊囊的钱褡子放在桌角上,他知道真将旧宅子白送给林桂生一家未必能让他们从此就安心的住在里面,从钱褡子里面拿出拿细麻绳串起来的两吊铜钱来,跟林景中说:“小五你走一趟,去取纸笔来,也麻烦你请两位族老过来做个见证。我愿作价两千钱将村尾老宅转让给林桂生一家,立下死契,永不言毁……”
“好咧!”林景中站起身来就走,赵虎家没有纸笔砚墨,他得回家去取。
“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林桂生两口子见林缚说得干脆利落,又让景中去请族老做见证,才信是真的,心知村尾旧宅两吊钱是远远不止的,心想让林缚这些铜子都收入,但是这些铜子大都是借来的,还十年都未必能还清,内心交激,又不知如何拿言语表达,嘴里嗫嚅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眼睛里濡着泪花。
赵虎拿来碗给林桂生倒了碗酒,等了片刻,林景中取来纸笔砚墨并请来两位德高望重的族老做见证,两个族老在路上听林景中说过缘由,一进屋来便夸林缚厚道不忘本,又跟林桂生夫妇说:“那宅子是吉宅,出了秀才又成了老爷,不消说两吊钱,就是二十吊钱,都有人抢着买,举人爷的厚道,你们心里要记着……”林缚当下写就卖屋及宅地契书,请族老画押见证,让林桂生夫妻俩将契书跟多余的铜钱带走。
给这事一打岔,送走林桂生夫妇跟族老已经快到半夜,那些残羹冷炙也都由赵虎的妹妹梅子收拾停当,林缚还想等赵虎父母去老宅后就上床休息。赵虎他娘倒是做了很大决定似的,离开前说道:“你去江宁,赵虎自然也要跟你去江宁——”那意思就是不管林缚去哪里,她都打定主意让儿子赵虎跟在林缚身边做随扈。
卷二 东阳豪族 第九章 随扈
见赵虎他娘倒似打定了主意,林缚习惯性的摸了摸鼻子,说道:“赵婶,我十岁就父母双亡,也全凭左邻右舍照应,赵婶你待我如子侄,不用你说,有什么好处,我也不会忘了赵婶你家,只是我此时能力有限,不能照顾周全……赵婶你既然坚持如此,赵虎也不觉得委屈,那明日一起去县里去立文书改籍。不过,赵虎也不用随我去江宁,梅子,泽娃,东娃都还没有成年,还需要赵虎留下来照应。”
赵氏自然高兴,按说赵虎跟在林缚身边是要拿月银的,真跟着去了江宁,那些月银就也够自己花销,家里就一点都照应不上,林缚不要赵虎跟在身边,赵虎留在家里至少能抵两个劳力,加上能免去各种加派,之前紧巴巴的日子能立时宽松起来,叫她如何不高兴?
赵氏喜滋滋的与赵虎他爹去了老宅子,林景中也微带酣然的离去,赵虎初不吭声,待人散尽才质问林缚:“既然你答应我做随扈,你要去江宁,为什么不让我跟着?这便宜我占了不痛快!”
周普坐在一边的凳子上,笑嘻嘻的看着赵虎质问林缚,他就喜欢赵虎这种干脆磊落的性子,就看林缚如何拿主意。
林缚看着赵虎,心知他是值得信任的,问道:“你真要随我去江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