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扬府不只白沙一县受灾,救灾赈济所需的粮钱要从留京江宁调拨。
本朝太祖在江宁奠定基业,举事后以江宁为都城,太宗时为抵御北方的东胡等异族,迁都燕京府,以江宁为留京。江宁仍保留六部,国子监,翰林学士院等中枢官僚机构的编制,名义上与燕京六部,三院等是同级别,实权却远远不如。由于太祖之墓昭陵在江宁,世人又将江宁所委任的闲散官员称为守陵官。即使如此,江宁府两百多年来一直都是帝国南方的政治军事及经济的中心。
丁知儒说道:“刚接到快马传信,赈灾粮昨夜在江宁已经开始装船,今天晌午就应发船,明晨应能运抵此地。”
“好。灾亡情况怎样?”
“境内河道多年失修,暴雨倾盆,连日来都能接到溃堤文书,这几日雨势虽歇,涝洪未泄,伤亡怕是不会低于万人。怕就怕白水河跟外面的扬子江水位一时半会儿降不下去,大堤又非固若金汤……现在就怕这个……”
董原沉默片刻,恨恨地说道:“贼娘的,承平多年却不知居安思危。白沙诸县是水灾,海陵、崇州等地是海潮回灌,又有海盗趁乱上岸来凑热闹,现在竟连崇州县城里的县学都人给劫了……”说了这些烦心事,董原忍不住要在下属跟故交面前唉声叹气,恨恨地甩了一下手袖,吩咐丁知儒修堤的事情,“这时修堤也是来不及,只能等到冬后——险堤多派些人手盯着,堤下的人能撤出来就先都撤出来。这边安置不了的灾民都疏散去维扬城,县里灾后振济的事情,你要好好合计合计,拿个章程给我……”
“遵命。”
董原、丁知儒、高宗庭边议救灾事宜边往山顶走去,那边有座亭子,可远眺白水河。
虽说天上还有雨星沫子飘下来,天边却是一片晴艳,站在山顶的亭子里,远望去,清秋的夕阳红艳似渗着血一般,悬挂在一碧如洗的晴空上,堤外的白水河水面寥廓,清波丹红似染。这会儿,一缕袅若轻烟的琴音从渡口方向传来,四下的喧闹似乎为这突如其来的琴声陡然安静下来。
董原循着琴音往山脚下望去,几叶轻舟系在堤外,中间一艘彩饰画舫尤为显眼,琴音似从画舫中传出来,渺如天籁。许多衣衫褴褛的灾民都坐在石驳子河堤上听着琴音入迷,俯看过去,小如蝼蚁,也有几艘渔舟围着简陋的临时渡口,似乎专为这琴音而来。
董原伫足听了片刻,眉头微皱,问道:“谁在弹琴?”
“江宁名妓苏湄停船在这里已经有多日了。”丁知儒禀道。
“她不在江宁,在这里做什么?”
董原也听说过苏湄的艳名,晓得她是个江宁城里有名的歌姬,美艳又多有才艺,在江宁颇受文人墨客,达官贵人的追捧,心里奇怪她这时候怎么会离开江宁,出现在维扬府境。
“杜荣返乡为其老父办六十大寿,邀苏湄同行回维扬助兴……”丁知儒禀道。
听到杜荣这名字,董原微微皱眉,鼻翼微微舒张,喘着粗气,神色间对此人颇为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