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永福当即答道:“越南钱粮甚轻,厘金关税亦然,然徭役甚重,官员兵勇往来夫役粮食,俱由地方百姓应付,民不堪命。军兵如统督黄佐炎部兵数万,皆本国人三丁抽一应付,有事应敌,无事屯田,终岁未尝训练。平时剿办土匪,尚称得力,如与法人接仗,难保万全。”
看得出刘永福对越军没有什么期望,王典史不动声色,整脸热诚:“法人侵越情形如何?渊亭可有把握。”
刘永福微微叹了一口气,他若有十全把握,也就不必回国请援:“法人于咸丰年间南圻嘉定六省,后又分据富春、河内、海阳等省,赋税大半为法人所得。北圻海阳左金地方厘卡归法国抽收,每年约税银三十万两。据闻顺化一带,已为法人腹心,国王坐困深党,形如守府,海阳、河内一切受制于法,以北圻一地而论,入洋教皆几半数,步步紧逼。”
王典史看得雪亮,他却是老练得很:“尔在保胜,每年征税若干,有何用途?”
这是刘永福的心病:“永福在保胜抽厘,每年约银五万,每年津贴部下兵勇口粮及添置军装冬衣等件,约用银三万两。近年柳营新立,每年可多得二三万两,全力筹饷,或可得十万两。”
王敬邦连连点头,却是问出了他心底想要问的问题:“粮饷如此微薄,若法人大举北犯,尔部如何能挡大敌?可有良策克敌制胜?”
刘永福告以实情:“永福所部五千人,俱两广精锐,虽骁勇敢战,惜为数太少,不足分守。至越国民兵望风即溃,断不足恃。如蒙天朝大宪施恩,令广西、广东、云南三省调勇二万人,分道出师,以壮下国声威,凡遇恢复城池,即请大兵驻扎,至先锋头敌之任,永福愿以一身挡之。”
他说的是请兵,这是往好处想,清朝若出兵两万,什么问题都方便,王典史和他相谈甚欢,还有特意请王典史捎书给两广督抚,以表心迹。
王典史当即转身回了南宁,将一切情形告与左江道周星誉,周星誉同样是个官场老手,他笑呵呵地说道:“老王,这一回委屈你了。”
“替道台大人竞争力,那是应当的。”
周星誉却是稍稍沉吟了一下,又问了一句:“老王,你对刘永福,对黑旗怎么看?”
王典史已经探清了黑旗军的底细,当即开言道:“永福为人气豪志锐,精悍绝伦,久在马行,练于兵事。论及法人,词色愤然,但……”
他的声音一下子轻了许多:“恃勇少谋,视敌太轻,恐乏坚忍之力。”
接着又补充道:“其幕客皆上思人,俱无远谋,各怀疑忌,左右尚未得人,大敌当前前营柳营尾大不掉,恐不能独当一面,又越南寓兵于农,素不训练,以御外洋节制,亦恐不敌。”
周星誉点点头,他是老政客了,让王典史退下,当即提起笔,奏报两广总督张树声:“职道窃查刘永福仕孱弱之邦,处危疑之地,将兵数仅五千,筹饷年仅七八万,至多只得十万两,前此之阵斩法将安邺,亦属偶然幸事。而永福狃于小胜,好作大言。法人于永福则畏之如此,如越国所恃永福一人耳。”
他想了一想,又在加了一句:“越南专恃永福,而永福未可深恃也,粮饷炮械皆不如法人。”
他写到这,又想起黑旗军众不过五千,饷不过数万,不由叹了一口气:“永福不可深恃,不可独当一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