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秋萍还在劝他:“改成爱国拥军基地,你们改造的钱都不用掏,直接弄弄就好。要是你们觉得太亏,再卖点饭。不用搞多花里胡哨的,平常部队战士吃什么就卖什么。刚好让大家体验正儿八经的军营生活。”
肖部长长长地叹了口气:“不是亏不亏的问题,是我们真缺钱,缺口太大,我们也没办法。”
那她可真没辙了,部队本来就不该干经商挣钱的活。
彭阳在边上憋了半天:“那你们干脆老实吃租金或者转让空地挣钱得了。别一天到晚拿部队的东西做人情。同样地段的铺面,人家正常出租一个月一千块,你们首长的亲戚过来租,立刻月租几十块。这才是真金饭碗讨饭。”
肖部长矢口否认:“没有的事,哪有这种事。”
彭阳现在离开部队了,说话愈发不讲究:“没有?领导,说话摸良心啊。部队这种事还少吗?你们做生意只要还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混,那就绝对做不出名堂来。远的不说,咱现在就说飞机的事。前几年,哦,就是1986年,经委和空军搞了个联空公司,专门弄民航运输的。搞得怎么样?一天到晚亏钱,全靠军费开销贴钱。明明人家民航用的油是议价油,比我们用的国拨价高了一倍,为什么我们亏的比他们还多?一个字,乱!动不动就一堆一分钱不掏的飞行任务。给上级单位空运水果,飞行任务。怎么不见你们给战士空运点儿新鲜蔬菜啊?送退休首长回家省亲,还是飞行任务。咱们战士退伍回乡,怎么不见你们送送呢?”
肖部长被他说的哑口无言。因为虽然他不是联空的人,但他总不能讲彭阳在胡说八道。
上级嘛,当然要优待。老领导嘛,肯定得照顾。
都是劳苦功高,能说什么呢?
彭阳冷笑:“你们做生意哪是做生意,就是搞腐败。国家给你们机会大腐败还不够,里面再来个小腐败,饿死一堆兵,肥了一圈官。”
所谓的大腐败概念,还是这段时间他在深圳学到的。
岭南不愧是改革开放的前沿地带,1991年不仅有不知来头的炒股培训班,还有企业家培训班,跟你讲什么叫做生意,什么叫经济。
彭阳跟着去深圳时,担当的角色是保镖。但因为余成也一块儿去了,很多时候他和周秋萍待在一处。所以彭阳不需要时时刻刻都跟着。
刚好有的企业家培训班或者讲座之类的就在大酒店里举行,他没事的时候就以东方贸易公司代表的身份跟朱莉一道溜达过去听一听。
讲课的人来来往往,他印象最深刻的是深圳大学的一位经济学教授,讲现在大陆党政机关以及部队经商实际上是腐败的一种体现。
这话怎么讲呢?管理部门攫取了老百姓正常的权利,比方说做买卖。他们限制了经营的范围和种类,把这个正当权利作为特权给机关给部队享受,不是腐败又是什么?
用这种方法筹措经费,是饮鸩止渴,肯定会出大乱子的。
当时彭阳就被震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想反驳。但和朱莉争执了一番之后,他又发现人家讲的是事实。
他再思考部队后勤做生意,发现的确如此。比方说烟酒买卖,利润额度很高,换成一般个体户,根本做不了这个生意。
但他们的服务社就能做。
现在想想,又凭什么呢?
可惜即便如此,部队的经济状况并没有明显好转。当官的日子好过,底下的兵却只能艰难度日。
那钱去哪儿呢?大腐败的背景下必然会导致小腐败。反正都是特权,已经不平等了,那特权当中当然还要三六九等,还要有大特权。
肖部长被怼得说不出话来。
人家都转业了,不是你部队的人,难不成还要看你脸色不成?
相反,人家现在是东方贸易的干部,他们部队还想接东方贸易的活呢,他才是甲方爸爸。
周秋萍打哈哈:“这也不是一家一户能解决的事,是上面的政策。我就说吧,别搞这么麻烦了,直接改成爱国拥军基地还方便些。不管是亏是赚,起码政治正确啊。不像开餐饮店,万一亏了,上级的板子打下来,肯定得有人接着吧。”
肖部长刚想说不可能会亏本,他又不是没看到飞机餐厅生意多好。
周秋萍就抢先一步:“毕竟你看当初京城的肯德基生意那么好,结果到外滩东风饭店开,生意又有多差。人家是国际大公司,扛得住,所以差就差点,也妨碍人家开分店。像我嘛,我虽然穷,手上缺钱花,但我也不等着飞机餐厅挣钱吃饭。做买卖这种事,亏损三年都正常,只要后面缓过气来就行。”
肖部长差点没当场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