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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这明媚的好天气, 厂里却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唯有一位看门的老头伸出了脑袋,喊了一声:“我们厂停工了,不要跑来了。”

老白喊了一声:“老图,我,你们厂长呢?我带人过来看看厂。”

老图立刻警惕起来:“你们是啥来路?你们买了厂想干啥呀?别又开饭店开疗养院, 让我们工人怎么办?”

卢振军开口道:“你们厂的主要经营范围是什么?都有哪些工种?”

老图本来没什么好气, 一听人家问到工种, 到底还是回答了:“干啥呢?当然是做木材的,大料做大门窗, 小料做小门窗。以前生意好的不得了, 现在不知道咋回事, 东西也没坏,说不行就不行了。”

周秋萍心中猜测,这跟国家为了抑制通货膨胀缩减基建项目有关。等到以后房地产项目起来, 做门窗的又会受欢迎。只不过到那会儿估计大家青睐的是铝合金而不是木头了。

他们这趟来不是做木材生意的,并不关心市场行情。

卢振军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 十分满意:“也就是说你们厂里的木匠师傅特别多, 对吗?”

看门大爷点头:“那当然了, 我们就是干这行的。对了, 你们打算怎么给我们安排工作?”

“那巧了。”张国富笑道,“我们就是盖房子的,你说盖房子能少得了木匠吗?”

老图却并没有因此而欣喜若狂,反而相当警惕:“盖完房子呢?房子盖好之后让我们喝西北风吗?砖头瓦块又不能当饭吃。”

张国富解释道:“我们就是专业盖房子的,这处盖完了还要去别处盖。到时候看你们自己怎么想。是继续跟着我们走,还是怎样?”

卢振军在旁边补充说明:“我们盖的是商贸城,如果房子盖好以后不想再搞建筑的话,也可以在商贸城弄个摊位,自己做生意。”

然而老图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他才不要做买卖呢,私营经济那都是剥削。前年还查过一个义乌的走私犯,前前后后折腾了半年,后来人家打官司打赢了。这一看不就不是好的,好人没事打什么官司。

张国富急了,想和对方强调摆摊子算什么剥削。打官司那是用法律保护自己的武器,打赢了就说明他不是坏人。

周秋萍抢先一步开口:“不想做买卖也没关系。市场运营需要很多人,比方说打扫卫生、维持秩序还有帮忙搬货,这些事情都可以做。将来我们要成立一个管理机构,专门负责协调这些事,还有些写写算算的文职工作,照样得有人做。到时候看大家的能力,适合干啥就干啥。”

这话听着倒靠谱些,他们老头可算满意了,还夸奖了句老白:“白老板,还是你像样子,找来的人实在。你说上回来的人想干啥呀?要在我们这儿开饭店,弄个度假庄,开的还是海鲜饭店。咱乌鲁木齐有海鲜吗?像你们这样才对,把咱们的人都安排好了。”

周秋萍打着哈哈。

这种事情还真说不准。越是没海鲜的地方,海鲜越贵呀,而且还容易被顾客当成身份的象征,物以稀为贵嘛。

老白却丝毫不脸红,完全没有他根本没考虑过厂里职工的自觉,反而自吹自擂:“那当然了,咱什么关系?肯定不能坑你们是不?瞧瞧这是谁?这是我政委。咱们部队干啥都实在,搞买卖也实在。”

老图立刻激动了,看卢振军他们的眼神都不一样,夸得跟真的似的:“我这一瞅啊,就觉得不一样,不是资本家的做法。”

在场两位实际上的资本家都选择了沉默。

大家一边说话,一边将厂子逛了个遍。

其实这里厂房并不大,但院子特别大,足足有好几亩地。按照张国富的估计,里里外外加在一起,起码得有10亩地。

老图还骄傲地指着外面的大片空地:“那也是咱们的,本来要盖新厂房的。”

1985年对他们木材厂来说是个分水岭,主要是原木严重不足了,以前计划内供应3万立方米,一下子缩为5000。所以工厂没办法,才开始改厂加工门窗做家具的。

他们厂的范围大了,还做了海绵加工、涂料生产。几年前挺火的,本来就越来越不行了。加上厂里工人多,负担大,医疗、教育、住房一堆事儿,说亏本就亏本了。

老图絮絮叨叨的,本着对解放军的信任,将自家厂子的一点老底兜了个干净。

周秋萍心里有数了,这是很多国有企业在发展中都会碰到的事儿。它们的职责当中就必须得承担这些社会责任。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的确不可能竞争过私营企业。因为无论教育医疗还是给职工的住房投资,那都是不可能产生经济效应的。这些也不能产生经济效益。事实证明,它们一旦跟钱挂钩,就是悲剧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