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时雨家族(上)

苇原城,九十九·京塔。午间三时的暖阳打在朱红色的塔身上,给高塔的金属外壳铺上一层略带暖意的光泽。

这座一度被腰斩的苇原地标建筑与先前看起来并无任何变化,因为创界法使的力量完美重现了它的外观,而仅在内部做出了些许改动。

这就是零岛的新统治者们这几天得先靠着钢索在楼层间穿梭的原因,好在忍者们也不在乎这些小事。

“请。”在京塔中层的茶室中,醉眼亲手沏茶,为两位贵客奉上。公孙策在桌对面的榻榻米上正坐,一面口中称谢接过茶水,一面打量着茶室的装修。

小屋呈半开放结构,推拉式木门外是极具古风的袖珍园林,门内则是以金箔装饰的典雅单间,令人难以联想到他们身处于市中心的高塔。

要不是老忍者事先说明,公孙策是绝想不到这地方是用仓库临时改建的。

这帮忍者到底有多讲究啊,一个接待室至于这样吗?但他是不会将这话说出来的,一是因为这很失礼,二是因为他不是被接待的主客。

端坐在他的前方,以完美的茶道礼节回应着老人的时雨怜一,才是真正参与会谈的人。

“谢谢。”时雨君放下茶杯,澹然笑道,

“我就单刀直入地问了,不知醉眼=san想与我谈些什么?”

“实际是,关于之后的事情。”身材矮小的忍者摘下面甲,露出一张皱纹遍布的面庞。

尽管醉眼凭借坚强的意志力一直在最前方站着,但松垮的皮肤与浑浊的眼珠是做不得假的。

他早已是位老人了。

“祸津神大人不在了,时雨亘弥离世,零岛的骚乱暂时告一段落。”醉眼低头,

“但是我清楚,那实际都是假象。因果的纠缠还远远没到尽头。”

“整个时雨一族的悲剧,不是将时雨亘弥斩杀就能结束的。那是所有狂人共同造就的悲剧,愚昧的狂徒不仅有时雨亘弥,还有山崎、宗本院,还有当年的掌权者们……包括,我本人。”老人从腰间掏出一把短刀,以双手将其放在桌上。

“我做的错事太多了。”老忍者肃穆地说,

“那是再多醒悟与悔改也无法弥补的。请您斩下我的头颅,以作为这起因果的终末吧。”他退后两步,向着年轻人一跪到底,用额头触着地板。

这是被称作土下座的姿势,放弃了一切抵抗与尊严,仅仅是任人宰割的态度。

在零岛,再也没有比这更低的姿态了。时雨怜一接过短刀。刀锋无声地出鞘,雪亮的刀身如镜子一般,映照着复仇者澹漠的双眼。

铮。听不到利刃斩入肉体的重音,只闻刀锋再度藏入鞘中的轻响。

“请您起身吧,醉眼=san。”时雨怜一以双手捧着短刀,将其推回矮桌的另一头。

“我可以在这里剥夺您的性命,可在那之后,我又要做什么?去列一份名单,将那些中途逃离的研究员、已经退休的企业家、参与会议的忍者也一一记下,将当年涉及时雨计划的所有人依次杀死,而后再让他们无辜的家人看着尸体陷入仇恨中吗?”

“我想那才是真正永无止境的命运纠缠,而我已经做完了复仇者。”时雨怜一回想着父亲死前的话语,以出奇平静的姿态言说,

“我的复仇在时雨亘弥死后就结束了——我想,零姐姐她也是这样想的。”

“您是一位头脑清醒的忍者。我想在您的带领下,这个组织会走向不一样的方向。因而还请不要说这些话了,活下去,就当做为了让类似的悲剧不再重演而尽一份力吧。”

“……”老人直起身子,收回短刀。他深深地鞠躬,低沉地说:“我不会忘记!”

“请别在意!不过,我只能代表自己与零姐姐而已。至于其他的时雨们会如何做想,就不是我能干涉的了。”西服青年将茶水喝干,从容地起身。

“还请您稍等片刻。”醉眼戴上面甲,再度以忍者的身份发言,

“在时雨亘弥死后,您与时雨终一就是雨村·制药唯二的继承者。而时雨终一的情况并不理想……”

“我放弃自己的继承权。这家企业之后的发展,就请武会·军锋自行决定吧。”

“明白了。”醉眼先一步起身,为两人拉开木门。门外齐整地站着两排不带任何武装的忍者,见门开了,便整齐划一地鞠躬,以沉默而真挚的礼节送别他们离开。

公孙策在心中呼了口气,心想,总算是结束了。·

“真拿兄弟不当外人啊。”公孙策叹气,

“这么个场合你拉我来当保镖?”

“抱歉,我不想让卡尔黛西亚参与这些事情,而零姐姐则把相关事务全交给我了。”时雨怜一两手一摊,

“思来想去,也只能拜托公孙你了。”两个大学生从京塔的正门走出,公孙策下意识眯起眼睛,伸手遮掩着阳光。

不知是否是重伤初愈的缘故,这几日他总觉得莫名地阴冷。被太阳一照,那骨子里的阴郁气也澹了些许,让他感到分外舒适。

“你能看开是真挺好的。”公孙策真心实意地说,

“我们几个前几天还琢磨要不要给你整心理辅导。”时雨怜一与他并肩走着,脸上的笑容带着他固有的距离感。

“公孙,如果我真的动了杀心,你会怎么做?”这问题还真不好说。对付纯净那种渣滓,或者时雨亘弥这般万恶之源,那自然是要杀之而后快的。

可若是对上醉眼这一类不知该如何处理的人……

“我怎么得劝你几句斩断仇恨连锁啊不要被过往束缚啊之类的废话。”公孙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