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从此没有来者。聪明人不蹈怨尤的覆辙,21世纪的女子都很聪明。她们人手一本的圣经上写着,白纸黑字:如果男人靠不住了,谢天谢地,我们还有自己;如果自己靠不住了,谢天谢地,我们还有钱。你要我们怎么办?我们不是公主,而我们执意较好地活。我们的身体在灯红酒绿的都市里翩跹游刃,我们的灵魂在尘土飞扬的街道上踉跄干涸。
感谢脑筋一向不那么灵光的设计师们,居然在21世纪的第一个夏天为我们绘下了如此曼妙的一笔——如果钱也靠不住了,谢天谢地,我们还有鱼尾裙。
在深圳紫荆城,我一口气买下一只牌子下的3款鱼尾裙,全部是水样的免烫绢丝:一件淡粉,整幅裙子是一个有着棕榈树的海滩全景;一条桃红暗牡丹纹,那么的红,好像积淀了一千年的悲喜;一条秋香绿,仿佛一个绝望女子斜倚黄昏丁香树下无力的苍凉的笑。我喜孜孜地去买单,嘴角向两边咧开,仿佛一个幸福的白痴。我的女友、北大硕士阿倩在一旁袖手哂笑。是的,日日揎拳捋袖惊若弓鸟的我们,能够拥有几个堪配如此精美绝伦的夜晚?又有谁,肯劳神来洞悉这暗香涌动的悠远心事?但我仍然向收银台款款地走——我知道那是个南柯美梦,醒来我会伤心的,但是……就让我把它做完。
剔透慧黠如阿倩当然是对的。它们在我的衣橱耽滞了快两个月,我只将那款淡粉穿过一次,黛安芬内衣2001中国巡回展演party,在一间五星酒店。钴蓝的灯影里有百合香,长笛幽幽壮着浮世的胆量,我遥遥向一名婆娑着金色鱼尾的女子举杯致意,一名光洁修长小腿上轻轻拍打着粉紫鱼尾蕾丝边的女子向我。
阿倩的新一封e-ail里说:“对不起,我终于也买了一袭鱼尾——”我微微一笑,呵我知道她会的,我们是这滚滚红尘里永不能忘却着什么的一群,我们无可奈何,我们心甘情愿,我们因此痛楚,我们所以幸福。
第十六章:我的衣裳与爱情有关
我非常尊重那些将至少一半的人生乐趣押在在靓衣华饰上的女人,我无可免俗地即是其中之一,但是不知我怎么感觉有点难过——21岁以后,说起爱情我总是有点难过。
走在商厦散着隐隐薰衣草香的淡金色空气里,偶一转头,看见一名女子正痴痴对牢一件艳红的连身内衣,由胸至臀的那种,缀着细细碎碎的蕾丝,因为对塑身功效卓著,所以很贵,又因为所有的得到都要付出代价,所以其实穿上很不舒适——她就站在那里睇了又睇,目光如此缱绻,我知道她会买下来的,当然——为他。
我非常尊重那些将至少一半的人生乐趣押在在靓衣华饰上的女人,我无可免俗地即是其中之一,但是不知我怎么感觉有点难过——21岁以后,说起爱情我总是有点难过。现时的女人当然有资格女权——学得不比男人少,赚得只有更多,站出来那种气度……可是我美丽的女友婴心对牢满橱流淌的云裳——全部是伊小鸟筑巢般一点点由欧洲至西藏四处搜购的,用她每周5天以上点灯熬油的加班费,起了疑心:“我们费心巴力拥有这么多好看的衣裳,就是为了你看我我看你么?”看她的人她不喜欢,她想他看的人不肯看,所以她只有穿给我看,而可惜我是个女人。然而她仍然那样一丝不苟地武装到名牌吊袜带——总有一天,会有一个人身披金甲圣衣、脚踩七色云彩来迎接她吧,她不能让他失望。
25岁的男孩卫杰跑来问我:“我喜欢她,可是她那么不苟言笑……”他喜欢上他29岁的上司阿黎,有过短暂婚史、异常敬业与能干的那种。我笃定微笑:“好好去追,放心。”她败在他第47束玫瑰花及79封电子情书下。他醉于她冷冷冰雪下的柔情万缕,又有点诧异:“你怎么知道得那样清楚?”呵你看她的衣裳,她的绣花晨褛、酒红工装里暗暗翻出的一角最新款爱马仕、派对上那样媚惑的莲心紫丝绒长裙——只要一个女人肯这样倾心地盛装,她的心中必还有所期待。你不要看她线条曼丽的红唇轻倩地一挑,眼里浮起一层雾,说:“爱情?不——”可那是骗人的,一定。
看看街上那样多的当心着自己的女子,耳边就响起《花样年华》里的曲子,佻挞而苍凉地回旋在无尽的昏黄的光里——从前,现在,未来,永远。她那样忙不迭地透支着所有的智慧、知识、资金、时光来妆扮,只为他一个热烈的眼神;只为她太清楚,他与她的好日子就这么些,之后——之后他忙于探询旁的女人,她忙于被旁的男人探询。他失落于她再也没有的动人心魄,他以为受了骗。弱水三千,惟有那一瓢的凝视是她是前生今世千万年的追索,他清浅的一个笑,她的枝头就会冒出火花——但上天的安排是,他于此永远蒙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