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还是说出了口,“反正既然你也没……多少时间了,我也并不想瞒着你,阿政他,其实有一个初恋,太美好,所以念念不忘。你很像她,外貌,性格……不,性格不大像,可骨子里那股倔强倒是很像,所以他无法抗拒你,上大学的时候就总是帮你,或许你也好奇过,为什么偏偏对你那么好。”
“……嗯。”时夏点了下头。
一直都,很好奇。
“可能这么说有些残忍,但事实就是这样,你要是觉得害怕连累他就太可笑了,他从你身上寻找的,从来都是一种弥补缺憾的感觉。其实说来,你是做编剧行业的,这样的桥段,大概早很多年就被淘汰了吧?”
“还没有淘汰,”时夏勉力笑了笑,“其实这样的故事,还是有很多的。”
大概悲剧情节,是没有时空差别的。
她在公司做过一段时间的责编,那时候改过一篇稿子,剧情和八十年代港台剧的剧情很像,深情又霸道的男主角轰轰烈烈地爱上了一个女人,可女人得了绝症死了,于是他找了一个和女人很像的另一个女孩,女孩很爱他,也很努力的对他好,可最后却知道,男人只是把她当做一个替代品,于是愤怒、悲伤、绝望,下定决心要离开他,然后发现自己怀孕了,她以一种无比坚韧又崇高的精神,决定生下孩子,男主角在若干年之后,又见到女孩,也见到这个孩子,孩子和男主角太像了,男主角费尽心思追回了女孩,然后一家三口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这桥段熟悉吗?
熟悉地让人啼笑皆非,忍不住惊呼:天啦,这年代还有这剧情,不搞笑吗?
当时她和同事在商讨这个剧情的合理性,最后叉腰狂笑,一边儿分析女孩生下孩子后的各种花销和户口问题,一边儿吐槽这样的狗屎剧情为什么还会有人写。
现在时夏知道了,生活中多得是这样狗屎一样的事情,所以即便烂俗烂大街,还是能在叉腰狂笑和吐槽的时候,引起哪怕一丁点儿的共鸣,然后陡然生出想要流下泪的感觉。
我们都想要美满,因为缺憾太多,总是难以弥补。
人是多么自私贪婪的生物,所以总是在追寻,最想要的那个,永远是得不到的。
圣经上写: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爱是不狂妄,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他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那是圣人的爱,普通人的爱情刚刚好相反,狭隘又自私,狂妄又懦弱,既容易发怒,又容易嫉妒,可我们还是向往爱情,向往在狼狈不堪的拔刀相向中,寻找哪怕一丁点微弱的光明和灿烂,守着那微弱的灯火一样脆弱的光,我们就能所向披靡,披荆斩棘,无所畏惧。
她爱周政烁啊,可这样的话,也只能在心底呐喊。
他喜欢她,她感觉得到,他不爱她,她也感觉得到。
……
“时夏?”秦成昊把出神的时夏叫回来,看了看表,“我可能要走了,今天就聊到这里吧!”
时夏微微鞠躬,“很高兴你能告诉我这些。”
秦成昊扶了下眼镜,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我并非怀着好意,只是想看看你会怎么选择。”
他饶有兴味地迎上时夏的目光,“如果是我的话,这时候报复的最好方式就是让他爱上你,然后看着你死去,等你离开人世,他会像怀念初恋一样怀念你。
“但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做……我觉得我必须提醒你的一件事是,即使他不爱你,如果你现在离开,他也会从现在就开始痛苦,因为觉得对不起你,让你受了委屈,如果有一天你死了,他的痛苦会加倍,因为你的好意成全,会让他的罪恶感递增,然后一世不得安宁,每每要得到幸福的时候,就会想到不曾幸福的你,然后让自己沉进痛苦的泥沼,这样过一辈子。你了解他的,他是这样一个人。”
时夏怔怔看着他,大脑中狂风挟卷巨浪,又瞬间归于平静,“所以……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希望你从来没出现过,但显然这不切实际。说实话,哪种选择对阿政来说都很残忍,我想……”秦成昊直视时夏,“等着看你的选择。”
莎士比亚真是个伟大的剧作家,怎么能写出《哈姆雷特》那样优秀的作品。
——生存还是毁灭?
前进,还是退步?
前面是悬崖,后面是深渊,让她,往哪儿走?
时夏又想起语文课本上的一首诗,那首诗是这样写的: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可惜我不能同时去涉足/我在那路口久久伫立/我向着一条路极目望去/直到它消失在丛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