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吕氏族地。
一座温暖如春、流觞曲水的通透精舍之内,数十位徐州名士,代表各自身后的世家,齐聚于此,举宴议事。
一群身穿轻薄纱衣、身姿婀娜的二八少女,好似偏偏蝴蝶般轻手轻脚的穿梭于宴席之上,奉上一叠叠摆盘精致的美味佳肴。
诸如什么龙肝凤髓、熊掌猩唇、驼峰豹胎等等外界难得一见,不一定极其美味,但必定极其稀罕、也极其费事的珍馐,席上随处可见,
就连看似最不起眼的快子,实则都是用上好的象牙精心凋琢而成。
然而如此盛大的宴会,席上宾客们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笑意。
甚至都鲜少有人提起象牙箸,品尝一口面前的珍馐。
他们按耐着心头的慌乱,克制着交头接耳的欲望,勉强维持着世家子弟的礼仪与体面,然而目光碰撞之间泄露出的忧虑之意,却令精舍内的气氛不断变得更加焦灼。
所有宾客都不住用眼角的余光,望向宴席最上方那位只穿了一件简洁胜雪袍服,周身不见任何饰物的皓首老者。
然而那皓首老者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他们的目光,自顾自的在三名娇俏侍女的服侍下,细嚼慢咽的品尝着面前的珍馐。
他怀抱着一尊巴掌大的鎏金手炉,安稳的坐在一张柔软的白罴皮毛上,只需看一眼身前桉几上摆放的珍馐,就有侍女提起象牙箸夹起一块珍馐,一手护着送到他的面前。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一块用白马肝脏蒸制成的鲜嫩“龙肝”,他只是伸出猩红的舌尖微微舔舐了一口龙肝上沁出的醇厚汁水,这块龙肝他便算是吃完了。
一条烤制的一指长猩唇,他也只是轻轻咬下不到指甲盖那么大的一块丰腴脂肪,这条需要十数猎户在山林中蹲守好几日才仅能获取两条的猩唇,他便算是吃完了。
每咽下一口佳肴,都会有侍女捧着浆水送到他唇边,他低头抿上一口,微微一偏过头,便有早就跪服在他身畔的美貌侍女,温顺的张开樱唇迎上来……
纵然数十人的目光不断往这皓首老者身上瞟,他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仓促之意。
明明赢弱得连宽松都袍服都撑不起的老迈之躯,却自有一派坚韧如山巅磐石,任凭风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动的雄浑气象。
宴会就在这样看似平静如水、实则暗流激涌的诡异气氛中,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皓首老者不开口。
下方的数十人便无法开口。
直至一名青衣老仆,脚踏着洁白的足袋,躬身快步穿过宴会,行至皓首老者身畔,跪地矮身,附在皓首老者耳边窃窃私语。
席下数十人见状,不约而同的停止了一切活动,扭头静静的看向上方的皓首老者。
青衣老仆说完,皓首老者沉吟了许久之后,终于抬起了眼睑。
屋内伺候的所有仆役、侍女见状,齐刷刷的捏掌行了一礼,而后躬身倒退着快步退出精舍。
“得报……”
皓首老者徐徐开口,声音苍老得好似北风嘶嚎:“入下邳之贼廷大将,乃贼酋陈胜之族弟、贼廷特战局之局长陈风。”
“自陈风入下邳之后,贼将蒙恬大肆调动兵马,召回、调换各家笼络之贼将,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话音刚落,席下一名养气功夫不到家的青年名士便怒不可遏的一拍桉几豁然而起:“商贾小儿,岂敢如此欺辱吾辈耶!”
舍内众人纷纷转过头,默然无语的用看傻逼的目光看向这青年名士:‘不敢?他陈胜凭什么不敢?他连洛邑都敢打、周天子都敢杀,你算老几?’
或许在旁人眼中,徐、扬两地诸世家大族,在红衣军入主之后,迟迟未积极向汉廷靠拢,有些眼高于顶、愚不可及!
但事实上,他们是真的,有、苦、说、不、出!
对于九州所有的世家而言,陈胜都是一个异数!
一个开天辟地以来,头一回出现他这么个角色的那种异数!
在陈胜僭越自封为王之前,九州上所有出现过的、以及现存的王侯公卿,都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也都离不开他们这个圈子的帮助。
大夏的建立者大禹、姒启父子俩是这样。
大商的建立者成汤是这样。
大周的建立者文王、武王父子俩也是这样。
哪怕是领导太平道起事的张平、张良父子俩,都是这样!
独独陈胜,往上倒腾八辈儿祖宗,都倒腾不出一个和他们世家有关联的先祖来。
直白的说,以前的王朝更迭、九州动荡,无论名义上是怎么一回事,实质上都只是他们这个圈子内部的撕逼。
就像朋友反目。
就像亲属成仇。
所以无论争得时候打得有多激烈,打完了,也就完了。
胜利者,通常都不会太过于为难对手的家族后人……至少明面上肯定是不能过多为难的。
一些大度的胜利者,非但不会为难对手的后人,甚至还会对其进行封赏。
比如成汤灭夏后,曾封赏过夏朝姒姓王族;武王灭商之后,也曾封赏过商朝子姓王族。
再比如秦、赵两国的共祖飞廉,乃商末重臣,因“反周复商”而被周成王杀死在商奄,而秦、赵两支的先祖却先后在周朝封国。
什么,赢了就想为所欲为,顺着族谱挨个挨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