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玉一顿,眉宇间神情淡了下来,李老爷子也不在意,伸手揉了揉他的肚子,道:“见你对那只猫都这么好,”他说,“我的小菩萨一定会是个好母亲。”
兰玉不再说话。
李老爷子摸着他的小腹,快要三个月了,月份小,还不显怀。
李老爷子突然想起了李明安,李明安回来那天就曾为兰玉说话,这个儿子——李老爷子旋即就抛开了这个念头,李明安那时总不着家,应当不是他和兰玉有私情。他翻来覆去地想这件事,夜里也辗转反侧,这个念头如同毒蛇一般盘踞在他的心头,他暗中审视着兰玉,审视着兰玉能接触到的每一个男人。每一次猜测,都让他变得越来越焦躁愤怒,只消一想兰玉确实背叛他,还敢怀上奸夫的孽种,李老爷子就怒不可遏,即便是当初八姨娘张氏偷人,也不曾让他如此愤怒。
李老爷子将李公馆内每一个或有可能和兰玉有奸情的下人都细查了一遍,都没有查出一点痕迹,直到有一天夜半三更,李老爷子突然惊醒,他想,既然不是李明安,也许是他另外两个儿子呢?
李聿青恣意妄为又叛逆,李鸣争——李鸣争,李老爷子想起李鸣争看兰玉的眼神,李鸣争生性淡漠,他不在意的,即便是送他眼前,他都不会多看一眼。
李老爷子突然咳得五脏六腑都震颤了起来,额角青筋直跳,绕是捕风捉影,也让他无法接受。
那一天,难得的放了晴,冬日暖阳也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兰玉孕后嗜睡,他一觉醒来,才发觉外头已经是日上三竿了。他穿上衣服,叫了几声银环,却没有听见人应答,他打开门,清晨的寒气袭面而来,冷得他打了个寒颤,手指都有点儿僵。
“九姨娘,您醒啦?”突然,兰玉看见一个丫鬟端着盆热水走了过来,说,“奴婢想着您该醒了,就去给您打了点儿热水。”
兰玉皱了皱眉,看着她,才想起面前的人是李老爷子院里的丫鬟沁春,“你怎么在这儿,银环呢?”
沁春恭敬道:“回九姨娘的话,老爷说您如今有了身孕,银环年纪小,怕伺候不周到,特让奴婢来伺候您。”
兰玉道:“那她呢?”
沁春说:“这,奴婢就不知道了。”
兰玉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了半晌,沁春二十来岁,却很沉稳,便是如此被兰玉打量,眉毛也不曾皱一下。兰玉心中莫名地泛起了一丝凉意,他僵硬地攥了攥自己的手指,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说:“把水拿进去吧。”
兰玉洗漱完毕,又耐着性子吃完了早餐,稳住心神,才往李老爷子的院子里走去。
李老爷子手中正端着烟枪,靠在罗汉床上,丫鬟点了香,瑞兽香炉里青烟袅袅,屋子里弥漫着幽幽的香气。
李老爷子见了兰玉,说:“来了?”
兰玉笑道:“沁春伺候您一向周到,您怎么还将她支我那儿去了?”
李老爷子伸手拍了拍身边的床榻,说:“先坐。”
兰玉顺从地坐了过去,李老爷子伸手摸了摸他的肚子,道:“你如今有孕在身,银环那丫头年纪小,总有照顾不到的,沁春稳重,以后就让她跟着你吧。”
兰玉垂下眼睛,说:“可自我来到李公馆,银环就跟着我,我用着也顺手——”
“我知你重情义,”李老爷子说,“那丫头手脚不干净。”
“她偷了主子的东西去当铺换钱。”
兰玉一怔,李老爷子道:“就是我给你的那只玉镯子。”他拿烟枪敲了敲矮几,慢慢说,“管事已经问讯过了,她也交代了。”
兰玉刚想说那是他送给银环的,可对上李老爷子深沉莫测的目光,心头一寒,轻声道:“那只镯子不是她偷的,是我赏给她的。”
李老爷子不甚在意的哦了声,说:“可主人的东西永远都是主人的,赏给她,也不能私自去当了。”
“你说是不是?”李老爷子看着兰玉。
兰玉道:“老爷,银环年纪小不懂规矩,而且她照顾我的这些时日,一直尽心尽力——”
李老爷子打断他,“就怕太尽心了,反而忘了谁才是主子。”
兰玉哑然。
“就是一个小丫鬟,你不必为她伤怀。”李老爷子语气很和缓,他拨了拨烟枪里填上的鸦片,兰玉跪坐起身,替他点着了烟枪,鸦片的甜腻香味儿缓缓地溢了出来。
兰玉看着那升腾起的白烟,说:“兰玉孤苦,一生所尝温情不过寥寥,银环虽是个小丫鬟,可对兰玉尽心尽力,从未有丝毫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