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流亡者涅槃重生 016章 魔王召对路西法

搏秦 尚泉简烹悠 1425 字 2022-11-04

卫缭下斜目光望向前方垫地的蒲席,余光目睹前方男人衣襟下的肌肉若隐若现,那半躺的男人喘息悠长,见有心中可人来到,随即振作一番,‘唔’地一声,硬是左腿立在盘着的右脚踝后,两只手随意搭在膝盖上,招呼来者坐在前方。决口不提方才舒缓荣发之事闭目养神,同时庄重地告诉卫氏:“赵余族辜孽逃代自立矣!”

听到这一消息的卫缭不再胡思乱想,思绪愈发紧张起来——当初提出善待赵国王公贵族的策略本由己所出,延续灭韩的后续操作,的确未对当地显贵大肆杀戮,谁能料想,今日招数竟然不灵了。卫缭斗胆抬头,注视着‘大泄’后满脸茫然难测的秦王,深觉自身不过刀案上的鱼肉之辈,实难辞其咎。倘若不能迅速出策弥补当下危机,化为齑粉也只能怪自己!

可卫缭当下真的能急中生智吗?前时大将王翦率军接受邯郸投降献城的消息传来,满朝文武欢腾,咸阳城中私下置酒庆贺者不在少数。这些行为都是秦王通过内史传达过默许之令的,即便今日出城时,仍然有大户人家为此购置猪羊配酒,借国喜私聚相欢。即使卫缭自己,忧愁的增加也不在赵遗族兴事,仅仅是担忧强秦专其制度任行之故罢了。那好大喜功的嬴政仓促间便下令驾幸旧都雍城蕲年宫祭祖,实际意图,欲强化君威,群臣中也有溜须拍马者,重新提出秦王当称西帝的前事,与齐王建同称东帝,止息其可能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手,并防范楚、魏两国的后知后觉的敌意。若不是卫缭与少数清醒的大臣极力劝阻,嬴政当时还真的会按捺不住这门心思。

卫缭犹记李斯同自己共同的发言:“王上啊,燕齐楚魏四国若欲进攻,前时为攻邯郸城时出兵方不失最佳时机,致其出兵缘由之根本,在于不欲秦据赵国全境之地;今我秦国已然得手在望,分兵徇赵外郡县诸未降下者不过旬日之间,诸国势不再出,忌我兵威至强莫过于今日。若赐齐王无功之人共称帝,反使诸国轻我,谓我秦虽并赵之地而忌诸国合纵之能,到时楚、魏争相遣使至齐,燕自北方合,我秦军将士恐真难抵挡!不如默声以为对,无张置酒纳使之礼,亲诸国人质耳目声色之享,益厚币结其权臣,息其兵伐之欲,大言秦赵之仇乃‘兄弟阋于墙’,‘安定家事’不足为忧,平诸国王侯雄猜,赵土方为我秦国永享!可比韩人仆役差使。”当时这一明显扫秦王意兴的话,好半晌才被接受,孰知雷霆之威将发与否?

所幸忠臣进言,贤王明鉴,最终两派大臣折衷处理了矛盾,全国低调庆贺此事。也正因为此事,未被天大的喜悦完全冲昏头脑的秦王,也并未安排李斯同卫缭等人随同前往雍城,而是安守在各自岗位上,随时等待应对前线与敌国最新的动向:面对两周公国早已被兼并、的确值得与旧日盟友齐国共称帝号、加强连横战略的大事,对李氏与卫氏等人的安排,称不上赞扬,毕竟他们作为外邦客卿,在大秦‘顺风时’的聒噪未必那么利于秦国内部团结。作为帝王心术的一部分,这也可以是全新版本的‘逐客令’下达前的号角——有意疏远的前奏还是需要被安排上的。

可‘邯郸机变’出现,像盆彻骨的冷水狠狠浇在重新凝聚在嬴政身边的保守派世卿身上。上号称西帝,变成过早的马屁,完完全全拍在腿上。从政略经营的角度看,李斯卫缭这些外邦人再度占据上风,自诩继承有周一代遗风的世卿们,再度失去参政主动权,眼光上的差距,也预示着后期国家统治思想必然由更加擅长纵横捭阖阴谋诡计的关东人把持!下限低从来不是无法介入政局的理由,反而更能适应复杂多变的环境;而同时具备更高端的上限,直接使掠食空间更多样的客卿系人才占据政权主导!

在真实历史上,巧妙利于缺乏后续高质量客卿人才输入的秦朝廷中,内廷隐相赵高就是依托庞大而较为庸碌的世卿系老秦人支持,在二世时代击败丞相李斯一党上位的,而这种与关东方面地方官僚与民间诸多脉络被迫断绝后秦廷‘暮气沉沉’的施政,更使得关东地方官僚正常业务,在人事更迭后不能有效运转,广泛怠政与死板操作不断触及多数平民忍耐力的极限,强秦的灭亡当然地不足为奇。

应该如何回复嬴政的表面陈述式的紧要发问呢?卫缭依旧没有拿定主意,不过这不意味着他没有资格在自己预见过的意外中发愣。时间继续凝固着,秦王身上匍匐着的汗热已沁入到卫缭的七窍,后者猛然醒悟过来:为何不能反问秦王,套出对方知道的所有消息呢?自己值守咸阳,却不曾听闻任何前线传来的确切情报,当自己被匆忙召来时,路上曾设想过的所有情况皆不是当下的意外——机变竟然不在他国出兵,反而发生在邯郸城内!

谁能想到这种情况?在王翦亲自将兵猛攻出城墙缺隙的情况下,赵王迁就那么受郭开一党的蛊惑,吓尿裤子阵前投了降,以至于邯郸巷战并未开打,占据着一面城门,全邯郸就归属了秦国;又是不经过战乱残酷蹂躏的锅,连最成熟稳重的王老将军布防,硬生生逃出了部分宗室与大臣,守兵还是因为破防邯郸而掉以轻心了。

此时嬴政张开三角轮廓的双眼,对利益被动摇的不悦明显涌射向卫缭,后者连忙回问道:“大王何时收此消息?可知其人确切逃亡何处去?”嬴政按捺住再度积聚起的怒火回答到:“前线报迟,本欲追及亡人而后报将功补过,未及搜索,竟致逃遁难捕。代郡边兵骁骑难料,阻挠甚力,北地郡所出义渠骑兵不若代骑悍勇,加之追兵人困马乏,一连数却,路线入代无疑,亡去百许人。王翦力压诸将异议,无准上报,前日接报后,邯郸驻军星夜传达来雍,城中不知。”说罢仰天长叹,又追问卫缭:“寡人视国尉何止如肱骨,如朕智囊枢机,特召汝来离宫商议,如何不闻国尉高见?早则明后日,晚不过五日,满朝皆知此事,到时秦国何以应此变乱?”

卫缭知悉具体事宜,反而放下心来,不由赞许起赵国的栋梁之材,竟然还有干才高士能保持殊死搏斗之志向、机敏猾狡之行动。看来关东诸国,并不全是韩王国那样好拿捏的软柿子,既然有这样勇武的反抗力量,那么自己被秦王长期看重效用,也不必发愁过深了~这世道,未来如何,当真难说得很呢。

“臣以为,王上今可高枕无忧矣!”卫缭故意卖个关子,吊足秦王的胃口,又不及对方发言,继续补充道:“如今之难,不在于如何应对咸阳城中大喜过望的民众后续的失落;也不在于如何平复朝廷大臣纷乱嘈杂的争议;更不在于如何捂住赵属地‘节外生枝的变乱’消息禁止燕齐楚魏四国的细作将之送到本国。而依旧在于邯郸城当下的安抚工作。依臣意,既然王驾不宣而返,不如明日再度潜行,秘至邯郸布署行动。常言道‘闻之不若见之’,致令逃亡何缘由,当由王上明鉴见;赵属地郡县或徇降于燕、齐,事犹待机而动,当亲往督定,见微知著,何况逃其王公贵族甚众,诸将迟疑自拟决,有违秦制!若王驾幸邯郸,政令须臾而下,处置必不见遗憾;最是其要者,其人逃而不往燕、齐,王上何故?”卫缭对嬴政会心一笑,后者登时心领神会。

“若依国尉所言,畏燕、齐俱不纳而遣其遗亡之人于我秦?故此出其亡代之策,非是坚意抗我,反为不得已而为之?”嬴政恍然大悟,气色也不在充血激动。

“王上所言,甚是其理。今代兵之拒,是不闻邯郸降否,巡兵自以为计事,小人谨守其职而已,若使知大人尽降,殊有斗志?遣一使者而尽纳其地,我大军在赵转圜无敌,兵锋之锐,孰敢相撄?”卫缭满意地正色道,直了直身子,今天的话题,算是扳回了主动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