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却是老爷也多宾客来,每日都不得闲,他也只在老爷面前才惊魂未定的,陪在老太太身边时也和往常没什么不同,我和老太太私下还说,也许宝玉就是怕被老子问功课才装得如此,因此一忙起来,也就不多理会了,谁曾想他反而一日比一日严重,或许在老太太面前的正常都只是装出来的呢?”
宝钗叹道∶“想必宝玉房里那些丫头才会知道得更细一些了。”
她话虽如此,心中却不抱多大希望。王熙凤所说的被唬着一事,多半只对宝玉此次的反常起到一个引诱作用,然后来宝玉情况渐渐恶化,其他人又都当他还畏惧贾政问功课才装的,因而耽搁了治疗时间。
王熙凤踌躇了下,到底将声音又压低几分道∶“我一度听说,老爷有意要将宝玉身边这些丫头赶走一些,只碍于是老太太给宝玉的,他若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由头,也不好将人打发走,这才把这事耽搁了下来。”
她说着,又暗暗地往前方瞄了眼,见探春当真和其他人都走在了较前的地方,多半不会留意到她们这些落在后头的人说的话,方肯往下说。
“我隐约听闻是赵姨娘想替环儿讨一个丫头,探了探老爷的口风,老爷却说他早有相准的人,要等宝玉和环儿都大几年再说这事,赵姨娘便这时说漏了嘴,将宝玉早已有了的事告诉了老爷,老爷又因宝玉功课着恼,就起了意要送走他房里这些丫头。”
黛玉和宝钗都知道宝玉与袭人间的事,也知宝玉房中其他丫头只因宝玉为人和气,与宝玉言笑无忌些,彼此间却并无什么发生。
如此小心翼翼地说着话,已出了大观园。
王熙凤也不走在后头了,而是携了黛玉,就要赶上前面的宝玉一行人。
黛玉等人今日刚到荣国府时,已先拜见了贾母,还是贾母说宝玉定是更惦记着她们姐妹,才让她们快些去大观园中找宝玉玩去。
如今听得他们又齐齐来了,贾母嘴上说着他们这些孩子还是该在大观园里自在玩耍的话,脸上的笑容却一直没有停,尤其拉了湘云在身边坐着。
大家说的本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只说着说着,不知怎的,就说起了前几日宁府那边打发了人去给城外道观里的敬老爷送东西,可巧遇着了南安郡王府竟也派了人来送东西。
黛玉从家中知道较多南安郡王私下的图谋,现听说了这事,便是一惊。
不等她细想,贾母已摩挲着湘云叹道∶“再过不久就是秋猎了,今年咱们家有幸,能跟着去的人多些,娘娘却要留在宫里养胎,只能看今后是否还有那机缘随驾前往了。想当年,咱们家国公爷,那也是从战场上厮杀过来的,功绩全凭马背得来。如今倒也要敦促他们好生读书了。”
贾母这一说,完全有感而发。她看得出家中后辈,已然被骄奢豪逸的环境养得当不了武将,幸而科举这一条路还有贾兰这个好孩子,许能撑得起这个家。
至若宝玉,因长相与她亡夫酷肖,她已将宝玉宠溺了这些年,现又见宫中还有怀有龙种的元春能再帮着支撑一段时间,便更只盼着宝玉过着世家公子的简单生活。
她对宝玉要求如此,却看着湘云的夫婿冯紫英有些真本事,就替湘云欢喜。如今提起秋猎,不免有些遗憾,可惜冯紫英还在外地驻守,此次定然无法随驾而行,不能在皇帝面前好好表现了。
只因如今在场的还有好些不曾许配人家的姑娘,贾母这点遗憾才不好直说。
湘云听着贾母如此说,忙向宝玉道∶“二哥哥,你可听到了?”
王熙凤才“哎哟哟”地喊了一声,正担心着宝玉恼怒说什么话,惹得湘云尴尬,要帮忙说些什么,就听得宝玉只低叹一声,竟不似往日还会反驳。
这下竟连贾母都意想不到了,几疑国公爷显灵,才让宝玉有了如斯变化。
她先前与王熙凤怀疑宝玉是装病,而后又想到,许是宝玉为了躲避贾政问功课,装病的时间长了,已要累得慌,便又觉得还是自己好生读书完成功课,总比装病轻松。
她固然寻着千万种合适理由,偏忽略不掉心头的阴影。
湘云也知失言了,若在过去也罢了,纵要和宝玉因此吵上一架,她还可能恼得就要丫头收拾包袱准备回家都没关系。
可今天却是她将要远行之时,还不知在这里住上两日后,还要再过多长时间方可再度见面……于是此时的她也不想再说科举之类的话了。
大家都有意,话题很快被引开。
贾母终究年纪大了,虽今日孙子孙女都环绕膝下陪著作乐,她心情好,由此精神也显得比其他时候好很多,但多说了些话,她神色间已添了倦意。她将大伙都留在了身边一起吃饭,又让王夫人的干女儿宝琴也过来陪着,吃罢了饭,她略歇歇,便已准备睡中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