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行着酒令,又喝了几巡酒,宝玉出去解手,蒋玉菡才也要跟了出去。

先前行酒令时,蒋玉菡不甚说过“花气袭人知昼暖”一句,又被席中其他人点出宝玉身边大丫头就名为袭人,宝玉已对蒋玉菡有了较深印象,且喜蒋玉菡文雅秀气,又知他是自己此前就有兴趣,只恨还不得见的琪官,宝玉席上就已盼着寻个机会与蒋玉菡私下交流。

而今既两人同在席外,他自有不少话说。

蒋玉菡本也有意接近宝玉,才明知今日是替宝玉祝寿,仍应了柳湘莲之邀到来,又特意跟着宝玉出来。

终究此处并非说话的好地方,蒋玉菡说没有两句,就主动将自己腰间大红的汗巾解下,换了宝玉的松花汗巾,方推着宝玉,含羞笑道∶“你且先回去,我再回去,也莫让他们发现了。咱们改日再好生说话儿。”

宝玉得了这汗巾,先已欢喜,且也明白,一旦让其他人知道这事,定要先取笑自己一回,因此也只恋恋不舍的回头望了蒋玉菡几回,就回到席中。

蒋玉菡在外面略站了站,看着柳家院子里种着的花草,先前笑意淡了些。

他轻叹一声,虽为自己被迫替南安郡王卖命愁苦,但也知只凭自己之力,无从脱离南安郡王掌控,又不敢去找其他勋贵人物求救,唯有继续以唱戏为由,频繁出入高门大户,又凭戏子身份,供王孙公子取乐,好替南安郡王换取情报。

此前南安郡王就要他设法也探听些贾家内部的消息,只是他不曾找到结识宝玉的机会,才拖延至今。

今日真见到宝玉,蒋玉菡却有些犹豫。

他逢场作戏多了,却看得出宝玉纯真,纵有顽劣处,仍难得一片真诚,绝非其他人可比。

真要他利用宝玉,他有些于心不忍。

但这丝不忍转瞬就被他收起,他脸上的愁绪也散尽,重新挂上带着醉意的笑容,回到席间,继续鱼人推杯换盏。

宝玉最后回到家中,虽听到黛玉来了,然而才醉醺醺地走了两步,就扯起衣服嗅了嗅身上酒味,开始嚷着要洗澡。

洗完澡换过衣服,却是一下子倒在床上睡着了。

袭人替宝玉收拾衣物,自是一眼就看出宝玉出去一回,腰间系着的汗巾却已非自己此前给宝玉准备的,当即生了闷气,悄悄将那条大红汗巾藏了起来。

宝玉睡醒,也顾不得去寻那汗巾,就先换好衣服梳好头发找黛玉。

潇湘馆中绿竹森森,他却扑了个空,只听得被黛玉留在馆内的紫鹃说,黛玉和宝钗去栊翠庵找妙玉喝体己茶去了。

宝玉坐着等了会儿,还不见黛玉回来,有心去栊翠庵中寻找,又素来知道妙玉性情与别个不同,到底不敢到妙玉那里莽撞,唯有嘱咐了潇湘馆内的小丫头,一旦黛玉回来了,定要到他那里说一声,这才回到自己院里。

与怡红院中的小丫头说笑了会,却不见袭人,宝玉忙找起来,这才见袭人侧躺在榻上,面朝里侧,纵然听到了他的声音,仍不肯转过身来。

宝玉不觉放轻了步伐,先回想了自己醉后回来,可有做过什么惹袭人生气的事,实在想不起来了,这才坐在榻上,俯身推着袭人笑问∶“好姐姐,这可是怎么了呢?莫非是牛排小丫头子惹恼了你?你只管与我说,我去教训她们。”

袭人本还为了汗巾的事生着气,听得宝玉这般说完,当真又起身要往外走,忙也跟着起来,坐在榻上道∶“你回来!这事与那些小丫头无关,你少拿她们出气才是。”

宝玉便笑着转回来,面对着袭人坐下,拉着袭人的手问∶“那可是怎么回事?我才从外儿回来,怎就见你在生气?”

袭人看他模样,哪可能不知道他刚才说要去找小丫头的晦气,都只是引自己和他说话?

她心中虽恼,且素来与宝玉关系密切,是这屋子里难得能管得住宝玉几分的人,但也知道宝玉才是主子,自己不过是个侍候的丫头,再怎般在宝玉面前拿大也得有限度,因此叹了口气,就要将自己的手从宝玉手中抽出。

宝玉还不肯放开,袭人嗔道∶“我拿东西给你看呢,你若不放手,我怎么给你拿?”

宝玉才呐呐地放了手,看着袭人从枕下取出一条大红汗巾。

袭人将汗巾塞给他,又别过头去∶“你既有了新的,如何不将我的还我呢?”

他一愣,旋即红了脸,摸摸自己腰间,又忆及先前穿衣服是系的汗巾确实不是蒋玉菡所赠那条,这才明白袭人为何生气。

他昨夜里与袭人胡混,早上起来,更故意逗袭人红脸,特意将两人的汗巾换过来系了,偏今日与蒋玉菡换汗巾时不曾想起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