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两日之后,挛鞮稽粥所率领的白羊、折兰、楼烦、金山等部,以及几个奴隶部族,合左贤王本部在内的十二个万骑,便抵达了武州塞一线。
看着眼前空无一物的要塞,挛鞮稽粥并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只稍一思虑,便命令部队跨过武州。
和马邑一样,武州塞,同样是堵在这片由东、西两座山夹出的狭长区域一端,只是马邑在南、武州在北;
另外的一处不同,则是马邑,是一座城池,而武州塞,则是直接健在谷口的一段二里矮墙。
这二里矮墙并不很高,约莫一丈,也不算厚;
矮墙之上,也基本没有什么防御工事,只有一座用于示警的烽火台。
矮墙内,则是一片明显刚被破坏的营地。
对于武州塞,挛鞮稽粥,还是比较熟悉的。
——当年,匈奴单于挛鞮冒顿率大军南下,与汉人的老皇帝会猎平城之时,就是自武州塞南下!
过了武州,挛鞮冒顿直扑马邑,逼得韩王信只能于自己的都城:马邑献降。
没错;
当年的马邑,正是韩王信的韩国都城。
而且以马邑为韩都,还是韩王信主动以‘都城距离边墙太远,不便御胡’为由,迁到马邑的。
在马邑收拢韩王信所部,挛鞮冒顿面前自是再无阻拦,自马邑守护的赵长城缺口进入代国境内,其麾下的匈奴骑兵,便开始在广阔的平原肆意驰骋;
最终,经平城一战的‘王对王’,深知再打下去,很可能就回不去草原的挛鞮冒顿,最终只得自来时的路,原路退回了草原。
而在当时,作为左贤王的挛鞮稽粥,是跟随于父亲冒顿身边的;
对于武州塞这个前哨预警站,挛鞮稽粥的印象,不可谓不深。
——那一年,冒顿单于率数十万匈奴勇士南下,武州塞明明只有十几名兵卒、二三十个刑徒,却愣是没在匈奴大军的兵峰下服软!
毫不迟疑的点燃烽火,为身后的马邑示警之后,武州塞内的几十名汉人,便毅然决然的投入了战斗当中!
数十万,对数十人,战斗的过程,几乎可以用‘转瞬即逝’来形容。
但挛鞮稽粥至今都还记得:那名身受重伤,却誓死不降的汉人伍长······
“如果我大匈奴,也有汉人这样的凝聚力就好了······”
策马来到半山腰的位置,看着麾下部队从武州塞那处只几丈宽的门洞内徐徐经过,挛鞮稽粥的眉头,也不由得悄然皱起。
作为一个纯正的匈奴人,挛鞮稽粥奉行的,自也是极致的丛林法则;
挛鞮稽粥清楚地明白:草原的生存环境,不允许类似忠诚、底线、坚持之类的东西出现。
望风使舵、过河拆桥,有奶便是娘,才是草原的常态,也是草原游牧民族赖以生存、繁衍的根基。
但不同于其他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匈奴贵族,挛鞮稽粥对于汉人,明显多了些理性的思考。
虽然至今都不是很能明白,汉人为什么能拥有这些让人无法理解的品质,但挛鞮稽粥也能意识到:汉人的制度,是更先进的;
无论汉人那套人伦孝悌、忠孝礼信,与匈奴人妻父妻、弃养老弱多么相悖,挛鞮稽粥也还是能感觉到,草原的未来,就是汉人的今天。
可迄今为止,挛鞮稽粥都没能想到那套先进的制度,和草原恶劣环境之间的平衡点,以及二者融合的方式······
“屠奢言重了······”
“汉人不单有愚忠者,自也有小的这样良禽择木而栖,不以愚忠为傲的识时务者······”
思虑间,耳边传来一声蹩脚的匈奴语,惹得挛鞮稽粥下意识皱起眉;
待抬起头,看到那汉商脸上的谄媚笑容,挛鞮稽粥更是难掩鄙夷。
“先生也是汉人,也自幼被父母教导忠于君主的道理;”
“可为何如今,会投效于我大匈奴呢?”
莫名带上些恼怒的询问,惹得那汉商立时一愣,面上笑容更是陡然带上了些许僵硬。
“屠奢这么问~”
“呵,小的倒不知道怎么作答了······”
“早在战国之时,我们中原人,便有了‘君择臣、臣亦择君,逢战各为其主’的说法;”
“在当时,也有许许多多的名臣,明明出生于此国,却帮助彼国来攻打自己的国家。”
“所以,小的效忠于屠奢,也并不能算作是背主,只是人各有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