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樊哙‘咚’的一声砸跪在地,吕雉面前那方木渎上的内容,也逐渐涌现在了刘盈的脑海当中。
如果刘盈没记错的话,这方木渎,是匈奴单于冒顿,写给太后吕雉一人的国书。
如今的已知世界,也只有汉-匈这两个彼此承认对方强大到让自己坐立难安的大块头,才会以这种长、宽各一尺一寸的木渎,作为国书的载体。
而那封国书上的内容,更是让前世的汉家朝臣,陷入了长达数十年的无尽屈辱之中······
“孤偾之君,生于沮泽之中,长于平野牛马之域,数至边境,愿游中国······”
“陛下独立,孤偾独居,两主不乐,无以自虞;愿以所有,易其所无············”
在心中默念出这段极具羞辱性的国书内容,刘盈的牙槽,也不由自主的紧紧咬起。
即便是在前世,刘盈与母亲吕雉感情出现裂痕之后,这封国书的内容,也总是能激起刘盈最原始的暴戾!
——试问世间男人,凡是裆下命根尚存,又有谁能经得住一句‘干汝娘亲’?!!
而匈奴单于冒顿,在这份国书中所要表达的内容,便基本和后世那句令世人如雷贯耳的国骂完全一致!
甚至更甚!!!
在后世,一句‘干汝娘亲’,往往便会使得两名年轻力壮的男子打得不可开交,又何况刘盈,是这刘汉社稷的天?
只刹那之间,刘盈便几乎丧失了大半理智,望向殿内众人的目光中,更是带上了一抹罕见的强势!
这绝不仅仅是刘盈认为,自己应该展露出这样的态度,而是一股压制不下的本能!
不知是被刘盈瞪大的虎目吓到,还是不敢道出那句‘太后息怒’,在樊哙请兵出征后,殿内的议论声,只尽皆朝着‘臣等皆附议’的方向发展而去。
“舞阳侯所言甚是!”
“北蛮辱我太甚,若不还之以雷霆,坐视太后蒙此奇耻大辱,臣等又何来颜面,以见太祖高皇帝于冥曹九泉?!!”
“颍阴侯臣婴,昧死百拜,恳请太后:许舞阳侯之奏,即发兵北上,以血狄酋冒顿书辱之耻!!!”
灌婴出身一带头,殿内上百道身影,便前仆后继的站出身,朝御阶上的吕雉齐齐跪下身来。
“臣等,昧死百拜,恳请太后允舞阳侯之奏,发兵北上,踏平胡蛮!!!”
看着硕大的长信殿,公卿百官众志成城的跪倒在地,尽面带羞愤的恳请开战,纵是刘盈,也不由有些气血上涌起来。
——敢羞辱我,就必须揍你!
这,就是刘汉的骨血,和刚烈!!!
被殿内的冲天杀气所感染,刘盈也只顷刻间红了眼,正要起身,却被一道不明来由的方外之音,震的直愣在原地。
“主,不可因怒而兴师······”
“放下仇怨,静下心来,再好生思量······”
“这样,才能对得起为国效死的将士·········”
被这莫名其妙的放外音吓得一愣,刘盈面上讥讽之色,便也僵在了脸上。
刘盈想起来了。
这是在过去几个月当中,每每提及匈奴之时,尚还在世的老爹刘邦,反复在耳边唠叨的话······
“冷静······”
“不可因怒而兴师······”
神情呆滞的两声呢喃,终是将刘盈眉宇间的暴戾挥散大半,刘盈的注意力,也终于集中在了大殿之内,明显异于往常的朝臣百官身上。
“都在劝母后答应樊哙······”
“——竟没人自荐!!!”
反应过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后,刘盈望向殿内众人的目光,也愈发清澈了起来。
“在往常,别说是匈奴人,便是南越赵佗、朝鲜卫满不轨,这帮人为个先锋的位置,都恨不能打出狗脑子!”
“怎么今天······”
想到这里,刘盈终是将审视的目光,从殿内公卿百官,缓缓移回到身旁不远处,阴沉着脸的母亲吕雉身上。
“将官请兵出征,是为了抢夺武勋······”
“无人自荐,便是所有人都认为,这一仗,几乎不可能打赢······”
“而公卿百官众口一词,除了表明立场和态度,恐怕其中,也有母后的意思······”
“母后,想让樊哙率军出征······”
想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刘盈再看殿内众人,便再也没有了丝毫疑惑。
就好像拥有火眼金睛般,殿内每个人心中的盘算,此刻都无一例外的出现在了刘盈的脑海当中。
“二千石以下,是不敢得罪樊哙,也不敢展露怯战之意······”
“三公九卿,则是出于政治立场,不敢,也不能展露出‘太后受辱没有关系’的意图······”
“而母后······”
“嗯······”
暗自思虑着,刘盈那闪着精光的双眸,终停留在了大殿之内,叩首匍匐在地的姨父:舞阳侯樊哙身上。
“——母后,是想让樊哙掌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