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锦双手用力一撑,从漆黑的坑道跃上地面,眼前,暮霭沉沉,茫茫一片,荒无人烟,这个冬天,最后一场雪了吧?
挺好,来去都在冬季,白茫茫一片真干净,谁也不欠谁,借你一方土,养我一条命,临走,还你一个皇帝,老子,是个讲究人。
看着脚下漆黑幽深的巷道,那是自己和原乡半年的心血,文锦却陷入两难的选择。
承乾容不下自己,他是知道的,按理,应该隐蔽出口,隐藏隧道,给自己争取尽可能多的逃离时间,可如此一来,承乾必定找芳菲馆要人,盈盈他们,可能要受委屈。
决定,是早就做下的,没什么好犹豫,文锦解下身上红色的包袱,红色很显眼,当然是为了让别人容易发现,放在洞口一处干净的土堆上,再压一块石头,防止被风吹走。
蹲在地上,最后摸了摸柔软温暖的布包,嘴角掠过一丝微笑,有点不舍,有点不忍,却缓缓起身,看了看高大巍峨的城墙,又看了看太阳,辨明了方向,转身,向远处一片小树林跑去。
雪地追风,在树林等他!
一人一骑,向着西归的方向,绝尘而去!
夜,已经很深,军士全部从芳菲馆撤离,盈盈安顿好馆中的人,便去侯平房中,查看他的伤势。
房里亮着昏暗的油灯,弥漫着一股老光棍独有的混合味道,有点刺鼻,盈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怕惊着侯平,又赶紧捂住了嘴,黑暗中,动作很柔媚。
侯平躺在床上,呼吸很均匀,外伤很重,好在并未伤至筋骨,军医敷了药,侯平已经沉沉睡去,挨揍,也是个体力活!挺累的。
盈盈帮他掖了掖被脚,嘴角浅浅地一笑,转身便要出去。
“去找他。”
身后,传来侯平的声音,很轻,梦呓似的。
盈盈停步,转身,疑惑地看着侯平,不确定他是否在说梦话,侯平却突然睁开眼睛,眼神,格外坚定。
“去找他,芳菲馆,不是人呆的地方,人人都能欺负一下,展护卫看起来随和,其实拿我们当摇钱树,趁着年轻,早点跳出这个火坑。”
这一次,盈盈确定,侯平既未喝醉,也没有说梦话,而是罕见的,说话走了一次心,却淡淡道:“好好歇息,我让他们给你送饭。”
转身出门,身后,传来侯平长长的叹息声。
拖着疲倦的身子,盈盈神情默然,徐徐穿过大堂,缓步升上楼梯,回到自己房中,转身,关死了房门。
点亮墙角的纱灯,又焚起一支檀香,柔和的灯光之下,淡淡的香味弥漫,房中渐渐温暖起来,一丝一丝舒缓了疲惫的身心。
坐在梳妆台前,仔细理了理稍显凌乱的鬓角,从怀中抽出文锦的信,就着桌前的灯光,仔细读起来:
无论此信能否到你手中,有的话,相信能到你心里,遇见你,是此生的荣幸,不仅因为芳菲馆,是我的栖息之地;不辞而别,或许是最好的分别,却是此生最大之憾事。
遇见,便是有缘,缘在黄昏的灯火,抚慰我离人的孤单,缘在你等我的身影,望眼欲穿,缘在侯平装醉的鼾声中,又充满挂念,缘在丝丝幼稚的心机,还有丝丝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