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对于驻防在关宁防线上的关宁军而言,却似乎所有的喜悦、庆祝,都与促成了这些喜悦与庆祝的他们,毫无关联。
这支以少年为主铁军,刚刚又一次艰难地击退了不可一世的建奴,维护了大明王朝于辽东的最后一份尊严。
却上至祖大寿赵率教等总兵,下至堪堪在血战的洗礼之中完成蜕变的小兵,没有一人,不感到义愤填膺的。
只因为宁锦大捷之后不久,关宁军血战余生的热情都还没有消退,正打算趁此机会向着大凌河畔进军的时候。
袁崇焕却正式被迫而又主动地,向着朝廷提出了辞官的请求。
这道辞呈一提交上去,且不管关内民间以及大明朝堂如何反应。
总之关宁一地,无论军人还是军户,无不哗然,继而大怒。
若非蓦然白了青丝的袁崇焕,眼含热泪倾力弹压、解释、安抚,便连哗变,就此叛出大明,在明金之间另起炉灶,乃至冲冠一怒投降后金都没数。
其他人重真没法确定,至少血战之后仍旧屁颠屁颠跟着他学习的吴三桂,就很明显却也很隐晦地有着这种倾向。
若非重真死死地盯着他,不断地对他进行“要相信朝廷”之类的爱国主义谎言,他本人也犹疑不定,还想再看看事态的走向,便真的有这种可能。
袁崇焕好说歹说,并且在黄重真的一再劝说之下毅然发誓:此次辞官实乃迫不得已之举,是为了避权阉如日中天之锋芒,但有朝一日,本部院一定会回来的。
群情激奋的关宁人,这才逐渐地平静下来。
开始眼含热泪,表达浓烈的不舍。
对于这名人性之中不无缺点,却以千万人中吾往矣的书生气概,愤然坚守建宁,炮轰奴酋,挫败建奴,修城锦州,修堡松杏,再取大捷的巡抚。
别说是这些普普通通却情感真挚的关宁人,便连黄重真这个来自未来的冰冷石块,都相交莫逆,入情颇深。
但是最终,他终究啥都没说,只对着他毅然立正,行了一个极其庄重的军礼。
袁崇焕有板有眼地回礼,这一次与以往的任何一次相比,都要来得更加神似。
祖大寿赵率教等人,便连满桂等蒙古族的将士,也都仿佛总是喜欢模仿老虎的二狗一般,对于这个即将远行的沧桑中年儒者,以此致以最高了敬意。
原先对于许多事情总是能拖则拖的大明朝堂,这一次却显现出了极高的办事效率。
内阁同意袁崇焕辞官之请的文书,很快通过山海关,传达到了已临明金目前最前沿城池的锦州。
锦州崭新的城砖因为一场大战,便已显得极其沧桑。
袁崇焕立于由这些城砖堆砌而成的坚固城墙之上,那呼呼的晚风将他的绯红官袍吹得猎猎作响。
他负手而立望着大海的方向,那巍然不动的修长身形,在夕阳的映衬之下显得极其儒雅,却又无比沧桑。
看着他长大的老仆袁福贵,眼见昔日牙牙学语的小少爷,竟于不知不觉间,便长成了这般顶天立地的模样。
却又仍然抗拒不了,于这天地之间无形纵横的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