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可立絮絮叨叨地诉说着这些年来大明的悲痛,心内的悲苦,同时也完成了一次对于面前这个唯一弟子的谆谆教诲。
其实对于这个坚强的男子而言,毫无顾忌地大哭一场,将这些年所受的委屈都宣泄出来,而不是都憋在心里,对于治疗他的抑郁心疾更有作用。
但是重真又知道,这个瘦削男人的心理坚强程度,不亚于特战队员出身,有过专业而又系统的心理教育培训,并且通过重重苛刻考核的自己。
因此,重真没有打断,更没有出言安慰,只是扮演着一个优秀心理导师的角色,用信任的目光鼓励袁可立继续对自己吐露心声。
直到袁可立说到后来,理性的思维终于开始向着感性的情感转变。
重真才从怀内掏出一个很小的酒葫芦,拨开塞子之后举在手中轻轻晃了晃。
待酒香堪堪溢出来之时,便在袁可立的愣愣的注视之中,自行与他碰了碰杯,然后猛地凑近嘴边美美地喝上大一口,完了还美妙地砸吧一下嘴,以示回味无穷。
袁可立酒量虽然不佳,品酒的能力却很好,只从那股比自己手上这葫还要醇香的酒味之中,便已推断出这个坏徒弟手上的那葫,才是最佳的纯酿。
于是,他便鄙夷地瞪着重真道:“你这个兔崽子……有点好东西也不知道孝敬老师……”
说着,便用手中的大葫芦与重真的小葫芦碰了碰,失笑着摇摇头,才很有节制地轻轻抿了一口。
至于重真尬笑着想与他交换葫芦这件事儿,袁可立压根就没理。
——开玩笑,老夫这么多年来,不就是凭借着这点儿坚持,或者说矜持,才在派系斗争如火如荼的大明朝堂之中,于夹缝之中求得生存,再独树一帜的么?
对于这种心如磐石的最佳心防队员,重真情知是棋逢对手,便又变戏法似的从怀内再掏出了一个小酒葫芦,一手喝着,一手随意地抛给了袁可立。
“你这怀中究竟还藏着多少宝贝呀。”袁可立一把接过,无语地盯了盯重真那尚且略显瘦弱,却已十分宽阔坚实的胸膛,欣慰而又不忿的感慨了一句。
便学着重真的样子,潇洒地用单手大拇指拨开塞子,一仰头却只往嘴里灌了一小口,可就是这一小口,立刻便让袁可立彻底地爱上了。
那更醇更烈的酒味,也终于将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豪迈之情全数激发,忍不住大叫一声“好酒”,便猛然仰头又灌了一大口。
很快,一小葫芦大约三两烧刀子,便被他在与重真的频繁碰杯之中喝完了。
重真觉得他醉了,便劝袁可立别喝了。
然而,袁可立也像那些真醉了的豪爽汉子那样,一边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某没醉”,一边大声催促着重真把最好的酒拿出来。
重真无奈,只好从怀中掏出第三个小酒葫芦,并且满嘴肉疼地说道:“呐,这真的是最后一瓶了啊……”
“小气鬼……老夫信你个鬼……”袁可立一把夺过,一改儒雅之风,左手握着大酒葫,右手捏着小酒葫,举至嘴边便咕咚咕咚地喝下去了一大半儿。
“连个下酒菜都不奢求,大概这才是真正的好饮豪饮之人吧。”重真钦佩地看着,也将葫中之酒一饮而尽。
袁可立终于嚎啕大醉了,心防也就此大开,眼泪就像是打开了闸门的水坝一样,止都止不住,刚开始还是嘤嘤的哭泣,很快就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