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疏勒到龟兹沿途三十里一驿,众人每过两驿便歇息一次,走了十三日,终于在十一月进入了龟兹城。
李嗣业安排亲随们在城中馆驿住下,自去都护府去见夫蒙灵察,顺带在其书房拿了一张从长安沿驿路捎来的邸报。
这是各地藩镇留后院抄送给朝廷官员内部发行的报纸,也算是世界上最早的报纸了。李嗣业粗略地看了一下,确实是今年发生的时事总结。譬如太子的大舅哥江淮租庸使韦坚修建广运潭,引江淮水至长安禁苑,虽然引得民怨沸腾,却获得了皇帝的奖赏。这件事情的唯一好处就是,玄宗皇帝不需要每年去巡幸东都洛阳,就能够吃到从江南运来的新鲜物产。
邸报的另一条内容是突厥发生了内乱,葛逻禄、回纥、拔悉蜜三家联合起来反攻后突厥,杀掉了可汗联合自立。突厥余部的左右刹又扶持了阿史那乌苏米担为可汗,相互之厮杀不休。双方各向朝廷求援,长安朝中决议之后,传令王忠嗣趁机出兵,联合三家加紧进攻突厥。曾经三代辉煌的后突厥汗国看来已经危在旦夕,只剩下一支狼卫苦苦支撑。
从突骑施的衰落,再到后突厥的衰落,李嗣业突然想明白一个道理,不管是草原政权还是中原政权,打败敌人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在旁边候着比谁先烂掉,大唐内部虽然也矛盾重重,但幸运的是它的敌人们一个比一个先垮落。真是没有最烂只有更烂。
几乎所有强大的堡垒都是内部自我垮塌,这没什么好辩驳的。
下边还有一条,海匪吴令光在台州、明州、泉州一带的海上大肆抢劫商船,许多沿海商户深受其害,导致前往南洋、印度海上商路受阻。
李嗣业默默地吐槽了一句:“看来长安香料的价格又要涨上一涨了。”
夫蒙中丞看起来心情很好,李嗣业倒是很好奇,却也不便相问。当官当到镇守使的地步,也该知道闭嘴比张嘴好,知道得越多越容易受摆布。有些东西,你就算不想知道,有人也会主动告诉你。
果不其然,夫蒙灵察轻松写意地坐在羊毡上,边拨弄着茶鍑的盖子,对在座的高仙芝、程千里和他说道:“右相如今已经执掌中书省、尚书省权柄,左相李适之完全被架空,圣人对右相的恩宠也是前所未有。如今河西节度使王倕即将告老卸任,这次我们入长安叙功,若能得右相在圣人面前保举美言,某有望兼任河西节度使一职。”
三人一听,连忙向夫蒙灵察提前道贺:“中丞,可喜可贺呐。”
夫蒙灵察捋须欣慰地说道:“可惜我年岁也不小了,恐负圣人和右相的托付。”他随即话锋一转:“你三人皆是我的心腹,此次入京,当同心戮力,夫蒙自有厚报。不过安西不能没有人坐镇,我准备带程千里和李嗣业同去,仙芝你留下来。”
高将军恭敬地向前叉手:“喏。”
没成想此次不能与高仙芝一同入京,李嗣业不免有些遗憾,他到底和程千里不甚相熟。再加上有他家女子那档子事情,李枚儿虽仍然与程琬素有书信往来,李嗣业多少是有些芥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