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巷子的土坯墙,两人来到一处简陋却不破落的小院外面,院门口立着槐树,枝干粗壮,树干亭亭如盖遮去了大半个院子,一老人拄着木杖坐在树下的磨盘上,下巴颏抵着双手持握木杖的横拐,双目空泛似在追忆往事。
皇甫见到此等情形不忍上前打扰,这样的画面总能体味人生悲凉之感,他拦住欲上前探问的王思礼,只站在远处静静地等着。
老翁将神思从记忆中抽出,回到了眼前的世界,对两个等了很久的不速之客相问:“两位远客可是要讨口水喝?”
皇甫惟明上前连忙拱拱手:“老丈,我二人是听说汉代的耿恭井就在此处,特来访寻故地拜谒。”
“喔,是想喝耿恭井的水啊,可惜暂时不行,都督府已经把那包圆了,正在修缮祠堂。”
皇甫惟明决定从侧面出击,诱发老人主动露出谎言的漏洞:“老丈家距这耿恭井不算远,以前是不是经常在这井中挑水喝?”
“哪儿呀,”老翁摆了摆手:“这口井好多年前就干涸了,我们家喝水一直是从别处挑的。”
“你是说这井现在突然出水了?这也不一定是什么吉兆啊。”
老翁狐疑地抬起头:“何来这吉兆凶兆一说?这明明是疏勒镇使李将军亲自站在井前恭拜,这枯井才涌出清泉,这正是他的虔诚感动了上天呐。”
“老丈此言不尽不实啊。”皇甫惟明捋着胡须笑道。
老翁双手重重地用木杖敲了一下地面,高抬起下巴颏冷声说道:“你的意思是我老翁胡诌?到今年我已经活了九十九,上半辈子骗过人,下半辈子又何曾说过诳语?”
皇甫惟明连忙躬身作揖:“原来老丈已是人瑞,失敬失敬。”
“人瑞什么的不敢当,不过远客此来是为井水,还是为别的事?若是为井水,你去亲尝一口不必问我。若是为别的事,那一日我们这个坊、这条巷的百姓,可是亲眼看见李镇使站在井外参拜,然后才有枯井生泉,您若是不信,倒是问问别人去。”
老翁说完这番话,便不再理会皇甫,双手抵着木杖继续眯眼出神。
皇甫惟明牵着马离开,回头看了老人一眼,心想人老成精,怕已看穿了他们的身份。不管眼下这井出水是真是假,李嗣业在这疏勒城中的人气倒也做不得假,既然多数人都说他的好话,那说明他至少还能维持住表面功夫。
他们一路走来,安西的大多数官员都是这个水准。不骚扰百姓,风评就不会太差。此人治军方面,稍微出彩些,但也没到让他皇甫惟明佩服的地步,其余方面中规中矩,论到考课等级,倒应该给他个中中,稍比高仙芝弱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