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勒镇守使府邸的内宅中,茶鍑咕嘟嘟往外冒着白气,煎茶的香味已经飘散出来了。
李十二娘子身上披着狐裘,头顶插满了钗钿步摇,堆叠如云朵的发髻使她显现出已婚贵妇的端庄美丽。比起成婚前身穿云纹青衫,头顶只扎一束发插一支钗,发丝垂落的俊逸潇洒,前后差距真是挺大。
女剑客和贵妇人,完全两种不同的身份,她已经完全接受了新的生活方式。
裴都督的姊妹和夫人都在府上做客,也与做中原人打扮,与李家姑嫂相对而坐,一边饮茶一边漫无边际地交谈。
“听说这两天城里出乱子了,我家阿郎每天回来就黑着个脸,看起来很糟糕。听说牧民们的草被烧掉了,饥饿的羊群满地跑,前几天还杀了一批,你家那位不让杀了,说是想别的办法。这些男人真是的,羊多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让他们每家每户多杀几只,给邻居都尝尝,给城中的唐军多吃两顿全羊席,不就解决了吗?”
所谓的灾荒在妇人们口中就是这般轻松,虽然只是隔着几道院子,但外面的世界离她们竟是如此遥远,就像用调侃的语调谈论万里之外的战争一般。
“哎,这事你听你家郎君说了没有。”
“没有啊,”李十二娘略微感到惊讶,随即笑着说道:“我也是刚从你嘴里听说,我郎君他性子寡淡,无论外面发生多大的事情,他都不跟我们说,我从他脸上也看不出来。”
“那我真真是佩服你们家这位,不跟我们阿郎似的,出这么大点事儿都写在脸上,就跟天塌了似的。”
十二娘只是淡淡地笑笑,就好像在说没什么可佩服的,他本该如此一般。
李嗣业从外面走进来,笑着对妇人们寒暄道:“家里真热闹啊,今天中午就留在家中用餐吧,让十二娘好好款待各位。”
他走到十二娘身后,双手很自然放在她肩头上,十二娘伸手逮住了郎君的手,双手攥住轻轻摩挲。
两位裴家娘子显得尴尬且紧张,并不只是因为他们夫妻当众秀恩爱。
即使李嗣业看上去很亲和,都让人感到害怕。因为城里都在流传,这李嗣业能当镇守使,是因为他用一把陌刀,活活砍杀了几千人的突骑施马队。这种人杀气重,戾气肯定也重,真不知道十二娘这么慧秀恬静的娘子,如何看上并嫁给了这样一个屠夫。
这时门外有人通报,说是赤水河畔的屯田军传来了新消息。他低头对娘子说“我出去一下”,又对她们笑着说“失陪”,转身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