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阴连着几个阴天,今日终于绵绵下起了小雨。
高大肃穆的城墙,在这样的天气里,仿佛也受不了重兵压境,显得微微有些佝偻。无数的裂缝丛生杂草,前朝刀斧留下的累累残痕仍在,如今又要面临新的一轮洗礼。
两军对峙在淮阴城下,城垛和盾牌之后,隐蔽的箭手们弓如满月,一触即发。
“王爷,看这架势,这群龟孙是打算死守。”长戟横在臧双虎手中,他是后军营统领,但是个粗人,一开口难免脏话连篇,“他娘的孬种,难得还算有点儿骨气。”
杨劭并没有答话,只冷着眼远远朝那城头望。
淮阴的城头上,联军三面大旗在南北中三个方向分别高高悬挂,中间最大的一面赭色黄边,绣着腾龙,在阴雨之中无声矗立,那是大雍三百年屹立世间的象征。
林立的垛墙背后,无数盔帽顶上的红缨时隐时现,许多人头攒动。一支支剪簇带着闪亮的银光,藏在每个墙垛的背后,一层叠着一层,在宽阔的城墙上几乎连绵成一片。
“缩在城里又算什么英雄,若开城单挑,我定杀他们个片甲不留。”丁理是一员小将,平日里冲锋最为勇猛,他有一双透亮又清澈的虎目,此时锐气正是昂扬。
“上兵伐谋、其次伐兵、最下才是攻城,但凡雍朝主帅有点儿韬略,也不会放任你逞这个能。”杨劭仍然在仔细观望敌情,听到他的话头也没回,便冷冷开口道。
“王爷,根据探子来报,这次雍朝派了二皇子赵猷理亲率大军,又叫岳全做他的副将,永苍主帅是何进,天奉派了陈智。”龙虎将军韩广策年近半百,一把偃月刀直挺挺插在土里。他从前誓死追随先明王,直到一次杨劭替他吮过毒疮,他便把后半生性命交给了这位大明新帅。
“赵猷理草包一个,岳全是个人物,只是不懂择良木而栖,屈才了。”杨劭转头看韩广策一眼,微微露出笑意,“雍朝奇贵妃为争太子和姚妃斗了几十年,这回儿子都赶到前线来了,倒真下了血本。”
韩广策点点头:“雍朝自六十年前飞将军江彦卸甲,也就出过一个陆元忠,还被党争斗死了。这些年算的上数的,一个岳全,一个管宜中,一个卫央。”
那年洛阳鏖战,管宜中宁死不降,硬生生靠着三万人马守住孤城,抵挡了二十万明军撑满三月,最后血洒疆场。
“王爷,要么我去叫阵?”丁理受不了这傻等的窝囊气,骑着战马左晃右动,他拽紧了缰绳,手中的银枪锃亮如雪。
杨劭默然,手指一下一下敲打在腰间龙泉剑上。
“王爷,城里似乎点起了火油。”韦炽是右军营的统领,善于用火攻,对这方面的意识也最为敏锐。
四月的天春风拂面,柔得如同情人的亲吻。微风轻轻吹过城头,隐隐约约的,那里头有冉冉升起的烽火。
“看来这次他们真是准备充分。”韩广策眯眼遥望,随即点了点头,“如果硬碰硬,滚石巨木再加上火焰,使云梯强攻咱们要填不少人命。”
“那也好过在这里干等。”丁理拍拍马背,恨不能立时大杀四方。
渐渐的,浓烈的黑烟越腾越高,冲破稀薄的雨丝,仿佛一条条黑龙盘旋在淮阴城上空。
“传我令,全军先回撤十里,找水源下寨。”杨劭缓缓抽出了剑,却不是进攻的号角。一直紧跟在他身后,默不作声的赵云青立时诺一声,招手唤来两个兵丁传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