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扶着轮椅站在赵婉言身后,小郡主抿了抿唇,眼见小舟越来越近,舟檐轻轻靠在岸边,从上头下来一个薄纱蒙面的女子,露出的半面肌肤在日头下似白得发光,然一双黑眸却更显灵动明亮,眼尾微勾,带笑时尤为妩媚动人。
商丽歌见到赵婉言亲自等在此处,不由微微一愣,刚下小舟却听她道:“你站着别动。”
商丽歌依言顿步,似意识到什么,眸中微动。
赵婉言低声让两个丫鬟退下,随即握紧了轮椅两侧的扶手,撑着身子一点点站起身来。她显见有些吃力,唇角紧抿,待站直之后方换了口气,松开了紧握的扶手。
只是这样的一个简单的动作,已叫赵婉言的额角沁了点点细汗,然她并未停下,松手之后,便朝着商丽歌的方向迈步。
一步两步,脚步虽小,姿态甚至还有些怪异,却仍是朝着商丽歌一点点行进。
蓦然她脚下微晃,上身也跟着一摆,商丽歌瞧得心惊胆战,下意识想上前,赵婉言立时又道:“不许过来!”
阳光之下,小姑娘脸上的绒毛清晰可见,颊边晕红似芙蓉海棠,羸弱中又带执拗坚韧。她有惊无险地稳住了身子,依旧坚持自己走来,不要丫鬟相扶,也不许商丽歌上前。
直到走到商丽歌跟前。
赵婉言站定,朝着商丽歌行了一个标准的福礼:“那日是我冲动莽撞,害你受伤,我向你道歉,你、你能原谅我吗?”
黑白分明的眼眸之中有几分紧张忐忑,她显见是头一回向人致歉,颊边的红晕又深了几分,却显出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生动灵气来,格外惹人怜爱。
商丽歌愣了愣,忽而笑开。
她揉了揉小郡主的额发:“嗯,能。”
赵婉言显见松了口气,下一秒又被商丽歌轻轻抱在怀中。
“还有一句。”只听她道,“郡主真厉害。”
赵婉言一怔,心口一时酸酸胀胀,微微红了眼眶。她将脸往商丽歌袖中埋了埋,只闷声道:“那是自然,我可是郡主。”
这一次她没有半途而废,乖乖喝药针灸,尝试了无数次,终于能重新站起来走路。
第一次成功的时候,赵婉言就想,一定要让商丽歌看到她走路的样子,她才不是只会发脾气的小孩子,她已是大人了。
“你上次跳的那首《桃夭》我如今想学了,你要教我,不许藏私。”
商丽歌莞尔,笑着应好。
人群聚集处,传得最快的便是八卦消息。
短短几日之间,各处茶楼酒馆已然传了个遍,悦客酒楼后院藏尸案有了新的后续,然那杀人凶手却是众人谁都不曾想到的,正是前不久来此视察的甘南节度使,沈望!
不止如此,被抓水匪的口供不知怎的也流传开来,同他们互相勾结,互惠互利的幕后之人,亦是沈望!
那群水匪劫掠了不少往来船只,手段残忍令人发指,原本那些幸存下来的百姓都对沈望感恩戴德,如今得知竟是两方早有预谋,不由个个恨得咬牙切齿。
又闻沈望意图趁夜潜逃,若非碰巧撞上了南宁王,怕是真要被他逃脱了去,一时群情激奋,恨不能叫沈望现在就人头落地。
南宁王亲自写了奏疏,道明原委及甘南四州民怨沸腾之状,奏请圣上严惩沈望诸人,又连夜派亲兵将沈望等人押往澧都。有南宁王府的人在,这一路沈望必定能平平安安,待到了澧都,由季洲接手,一切便尘埃落定。
郡主那边亦是一切顺利,这日午后,赵婉言命人递了帖子过来,商丽歌的那份是她亲手所书,后日南宁王府举宴,让她务必参加。
商丽歌便将那日空了出来,换上了朱绮鹦鹉衔枝的石榴裙,外搭堇色披帛,乌发半挽,鬓边别了一支红宝石垂苏金步摇,行动间叮铃作响熠熠生辉,更叫她整个人若芙蓉花开,灼灼浓澧,媚而不妖。
她推门出去,见公子就站在巷中。
他身上穿的,正是那日她赠的月白深衣,他又配了条飞鹤银绣的绥带,腰坠玉璧流苏,若芝兰玉树清贵难言。
“公子是正要出门?”
这几日公子显然忙碌,商丽歌有好几日未见过他,乍然相见,叫她心跳忽而漏了一拍,又见他这身装束,商丽歌眼尾轻勾,带了几分不自知的妩媚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