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赵王的满腔热血,腹无数衷肠,都被掐死在了半道上。整个人像是突然冻僵了一般,久久回不过神来。
等想通后,他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的褪尽,身子摇摇欲坠,知道那两件事已经令官家气到了极致,遂匆忙起身请罪,“臣教子无方,请官家降罪。”
“你也知道你教子无方?怎么个无方法,跟我说说?”宗广从晚膳抽空抬起头,轻飘飘看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就仿佛将他钉在了柱子上,半天不敢答话,只道:“他们五人胆敢私自拦截臣给官家的折子,是臣纵容太过的缘故。胆敢上元在京纵马,也是臣和内子疏于管教,令他们教养全无的缘故,请官家降罪。”
“敢在上元纵马。”宗广哼道:“那看来,他们平时在赵地时,便是如此嚣张了?”
赵王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急忙否认:“未、未曾。”
这种时候,即便真有此事,他也不敢承认啊。赵地可是他的封地,他的儿女敢在赵地这么嚣张,不就是说他在赵地比皇帝还嚣张?毕竟连帝子都不敢这般,前几年兖国和鲁国可没讨到好果子吃,那五个不过区区王子,何敢如此?
说到底,在旁人看来,还不就是上行下效,跟他这个做父亲的学的。
宗广冷哼一声,兜头一个茶盏砸了过来,准头却略微有些偏,擦着赵王的衣襟过去了,他嗤笑道:“幸亏豹奴不是你带大的,看看你亲自养的那几个,都是些什么德性?”
宗祁自幼丧母,赵王继妃进门后很又有了自己的儿女,先帝和顾太后便把他接到宫教养,直到十岁出头,给先帝服完孝之后,方才跟随赵王前往赵地。若说教养,赵王确实没担过这份责任。
想起宗祁,赵王面色迟滞了一瞬,这个儿子他操心最少,又生而聪敏。因为是顾太后和先帝带大的,他跟自己一点都不亲近,又比同龄人更成熟。俩人在一起时,他时常恍惚,都分不清到底谁是谁爹了。
“是。”赵王俯首,皇帝每说一句,他就应一句。
在大庆殿待了半个时辰,当着一众侍从的面,宗广将赵王骂了个狗血淋头。一直到宗广用完饭,赵王才略微喘了口气,浑身的血液重新流通起来。
此事最后以赵王被罚奉三年告终,顺带还收走了他的一些仪仗和特权,赵王不敢有异议,告退后,匆忙赶往庆寿宫去见太后。
出大庆殿后,他从后侧门出去,跨过横街,步往熟悉的庆寿宫。
还没进去,便听到宫传来一阵鬼哭狼嚎,这声音,简直可以止小儿夜啼。他皱了皱眉头,很想问问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宫如此作态,何况还是在太后宫。
一跨进宫门,赵王便见得五个身影齐刷刷跪在院子里,一人身前站着一名宫侍,手拿着戒尺,正往几人手心上敲着。戒尺触碰到皮肉时的声音之大,竟没被几人的喊叫掩盖下去。
旁边还有一名女官打扮的人,看上去有些眼熟,她正高声数着:“四十五四十六已经一半过去了,歇一会,等会继续。”
赵王定睛一瞧,差点给吓得晕过去。这五个跪在地上、衣衫发髻凌乱的人,不是他那五个小孽障吗?!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赵王颤着声音去问旁边立着的女官,“他们几个犯了什么错,你敢这么打他们?”到底是自己亲生孩子,又是他看着长大的,尤其是宗锦,那可是他寄予了厚望的,怎么可能就这么看着被打。何况先前听说几人在狱受过苦,出来后官家也另行罚过,也不知道上次的伤好全没有。
想到这,他看着女官的眼眸都满是怒火。他虽然准备教训这几个孽障,但看到别人越过自己干了这事,心里还是不爽的。
女官见到他,并不惊讶,只叉手躬身,道:“奴婢请大王安,大王万福。几位郎君娘子因何受罚,奴婢并不清楚。”
“这这这这这”
顾太后的声音隔着窗牖传了出来,声音不大,宫众人却不敢打扰,“是我要他们打的,你有意见?”
赵王懵了,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个茶盏擦着他飞了过去,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瞧瞧你养出来的好儿子好女儿!”
看着地上那个四分五裂的汝窑茶盏,赵王暗道他娘和他哥不愧是母子,他今天的运气不知道是不是都用在这上面了,两次都差点被茶盏给砸到。但来不及多想茶盏,他立马便明白了太后的意思。
看来母亲是知道这几个干的好事了,遂对女官道:“接着打,再加五十下,左手打完换右手。”
“阿爹,我右手还要写字的!”听到多了五十下,宗锦顾不得别的,赶紧出声求饶。
赵王上前踹了他一脚,却并不重,只让宗锦稍稍向后趔趄了一下,“就你,还写字?别把人给笑死了,你怎么不说你左手还要留着抚琴呢。”
宗沁在旁边哭得泣不成声,要是早知道告诉祖母是这个后果,那她就算是被她爹给打死,也不会在祖母面前吐露半个字啊!
现在好了,偌大的东京城,没有一个人会安慰她,也没有一个人敢安慰她。
顾太后坐在殿内,心绪起伏不定。面容肃穆冷凝,内心已经被气死了。她单以为这五个小孽障只是年少贪玩,隐瞒了来京的消息,没想到竟胆大包天的这种地步,居然敢在上元日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