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树在春日并无枝叶,更是显得古朴苍远。两个人立在树下,一个娓娓而叙,一个目光却移到了鱼池边。
楚山浔说的是前朝公主亡国的故事,她与一内监相恋,反倒是投降本朝后,由□□赐宅。人生中的最后十年,听闻便是在此树边,守着那内监同过的。
这故事违逆世俗,直是闻者惊心。福桃儿自然也是听得明白,却只是浅淡地点头,间或以三言两词感慨。目光却始终看着那一方池塘。
这院子里的修葺摆件都颇具规格,这池塘自然也是修的精巧。池底边沿都以白瓷相贴,其中零星玉石假山,水草浮萍,显然是出自大家之手。有十余尾形态各异的鱼儿正在其中徜徉,这些鱼竟色泽各异,无一单调重复。
“……据说,这内监在公主死后第三日,竟也无疾而终。”
故事说完,福桃儿最后看了眼一尾黑纹绚丽的小鱼,见它触玉璧而回。她暗自下了主意,中毒醒来后,她的心从未如此刻般清醒。市井阡陌独活的日子那般惬意,她不愿再将一身寄于这方深宅,更不愿将一生就这么托挂在男人身上。
纵使成了婚,她也不会为他停留。必须要找个机会,同他再说个清楚。
见她始终神情不愉,楚山浔神色也不好起来。他如今这般高位,又为了她推拒一切高门的联姻,以正妻之位求陛下赐婚。如此好意温存,从出征闽浙前,就已经极尽小心地在示好了,可眼前的女子,没有应和抱怨,推拒许诺亦无。
在他面前,时常陷入这么一副不咸不淡,思量深沉的模样。到底中间有唐晔硬生生插足的三年,作为一个男人,要说没有丝毫嫌隙猜忌,那才是全然不可能的。
“来人,带主母沐浴梳洗,然后传膳。”
对着两个丫鬟,他刻意提前坐实了她的身份,而后朝她伸了手,示意一同进去。
可福桃儿看了眼,还是垂了头没有去握住。楚山浔骤觉一股气上涌,袖了手转身便朝后院自去了。
后院是一栋三层小楼,圆顶矩形。修的飞檐斗拱,屋宇宽阔,颇有汉唐余风。每一层辟屋三至五间,分作数种用度。
第一层是书房、会客、用膳的地方。第二层则只有净房、琴室分处两端。第三层最是繁复,是主人入睡的卧房。
楚山浔星夜赶来,又是这么折腾了一日,到现在还未进过一点饮食。他腹中饥饿,也就仍丫鬟带福桃儿上去更衣沐浴,自己坐在一楼小阁里,先吃些点心垫肚。
一刻不到,福桃儿便从楼上下来了,穿得是他早已特意准备好的衣衫。藕粉色的广袖罗裙,极衬她的肤色。因是家中常服,便特意选了最萱软舒适的料子。腰封处也不挂玉钩玉带,只是简单得以丝绦系之。
刚饮了一口茶水,楚山浔抬头看去,却是无酒自醉,一时又把方才的些微恼怒烦躁抛去了脑后。
“上完了菜,便都先退下吧。”
服侍的两个丫鬟,一个唤竹云,一个名漱玉。听了吩咐,将人扶到了桌前,就躬身告退了出去。
虽说楚山浔叫两个丫鬟退至外院,叫她一时有些紧张。可福桃儿还是自顾在他对面落座,拿起碗筷吃了起来。
楚山浔看着她低眉垂首的样子,心里暖意泛开。这么多年,他从欣赏到被她吸引,再到喜欢、依恋、挚爱。旁的都不论,他自己清清楚楚地晓得,便是为了她身上那股子温柔到骨子里的和善。
这种温柔和善,几乎难以用文辞去描摹。只是在他心间团聚积压,在这世上,再也没有旁人能替代的了。
“大婚那日,我没有高堂,会请族中的长老来替。你们家里,可要早日去知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