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朱雀大街上不复以往的喧嚣和繁华,从皇城出来的一小段已经被清道、布置好了帐幔,隔绝在外窥探众人的视线。
即便如此,也挡不住城中百姓们一大早就起了身,围在帐幔外好奇的看着。纵然里面除了布置的宫人和禁军外什么也没有,也拦不住他们的好奇心,津津有味闲话交谈。
上一次大齐有这样的盛事,还是好几十年前的先帝迎娶太子妃的时候。
顾家上下今日是半点都不敢耽搁,虽不用早朝,顾审等人却比早朝时起得还要早,不到丑时就起了身。
里里外外一通忙碌,却没人去喊顾令颜起身,甚至在经过青梧院时还刻意放轻了脚步,生怕打扰了屋中人。
顾若兰三人一早起来就来了青梧院,给她清点妆奁和贴身的一些用具,因起得太早,甚至还是在堂屋里用的朝食。
而后又去看了礼衣花冠,生怕出了什么纰漏。
等到顾令颜辰正起身的时候,院子里的一切都已经被收拾妥当了,她看着几个姐妹忙得连喝口茶的时间都没有,倒是想去搭把手,却被顾若兰给推走了:“你去歇着,觉得无聊就让容容她们陪着玩一会,再晚点彤娘几个就过来陪你了。再说你懂什么,知道有哪些要准备的么?”
顾令颜心里虽有些暖融融的,却还是不服气,伸手往旁边一指:“容容也什么都不懂啊。”
顾若兰被她这模样给逗笑了,弯着唇角说:“她该跟着多学学,等下次她出阁的时候,就用得上了。”
这回倒是轮到顾容华羞红了脸,跺了跺脚拉着顾令颜进了屋子里玩:“三姐姐咱们走,别理她们了,坏死了!”
顾令颜笑着摸了摸她脑袋上的绒毛,温声回她:“好,咱们一块进去,你别不高兴了。”
昏礼要等到黄昏之时才正式举行,大部分人家办昏礼时宾客都是下午才来的。不过这是皇后出阁,各家各户的女眷们不敢耽搁,一大早的就往顾家赶。
时常同顾令颜玩耍的一行人此刻已经到了青梧院,即便是跟她交集不多的,也都被自家长辈给赶了过来,想要让自家女郎多讨讨皇后欢心。
小女郎们前几日已经来顾家添妆过了,今日都是空着手过来的。齐齐围坐在青梧院里,原本宽敞的院子骤然显得有些拥挤,直到青梧院再也坐不下更多人,晚来的便被引去了旁边顾容华的小院。
等到午睡过后,婢子们便团团围上来开始给顾令颜梳妆打扮。厚重的祎衣穿在身上,瞬间能压得人直不起腰。
而后婢女们给她画好妆容、盘好发髻,将十二树花钗一一插到她头上,最后在旁侧戴上两博鬓。
朱修彤好奇的伸手摸了摸她头上的花树,轻啧了一声:“你这分量,跟咱们戴的可真不一样。”
同样是花树,但顾令颜头上这一份更为精致,金钗也愈发的晃眼。
顾令颜斜睨她:“给你要不要?”
“那不必了。”朱修彤立马拒绝,“我可承受不住。”她脖子娇贵得很呢。
顾令颜轻哼了一声,没再说话,但心里却给徐晏狠狠记上了一笔。她长这么大,就没戴过如此重的首饰,重到她都怀疑徐晏是不是想故意折腾她了。
此次的妆容婢女们也是下了一番苦功夫的,既显仪态万方,又恰好将她那张芙蓉面展现到了极致。皇后的礼服花冠繁琐,等到完全穿戴好的时候,日影西斜,天色逐渐的开始黯淡。
经过刚才一番折腾,顾令颜便已经有些累了。众人见她面露疲态,不敢久留,纷纷起身退了出去,只留几个亲近的人在屋子里陪她。
外院里,顾审几人已经换上了吉服,坐在厅堂里等着人过来迎顾令颜入宫。作为主婚人,顾令颜今日忙了一整天,他不是第一次主持婚事,也不是第一次送女出嫁,但此刻坐在厅堂的蒲席上时,却还是止不住的紧张,手心里都洇出了一层薄汗。
为掩饰自个,他轻咳了一声问:“宾客如何?”
今日五品以上官员都要过来迎亲,来的基本都是各家女眷,还有职位低微官员和未入仕的各家儿郎。
“男客有你二弟和阿许,女客有你母亲她们看顾,还能怕出什么乱子?”顾审斜眼看着大儿子,心中冷嗤了一声。
没出息!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侍从飞马进来,说迎亲仪仗已经进了永昌坊和永兴坊之间的巷道,顾立信便蓦地起身整理衣冠,缓步朝大门走去。
纵然心里已经不再慌张,然而在看到那个身着衮冕的青年怀中抱雁,款款向他们走来时,顾立信心里还是不免一惊。
震惊之下,先前背好的应答话语也都忘了个一干二净,不知怎的就稀里糊涂让他进了屋。
比起顾立信的吃惊,其余人的心绪更可以用震撼来形容,旁人结婚最后一项为亲迎,即便是太子也必须如此。但皇帝可是白纸黑字写着是命使逢迎,自个压根就不需要来。
“怎么陛下还亲自来了?”
“是啊,我从前还听说过传闻,说他嫌极为不喜皇后,厌烦至极呢。”
“你瞧这殷勤样子,能有半点厌烦?”
“可见传闻不可信,陛下这分明就是给皇后做足了脸面,恨不能将人给供起来。”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徐晏很顺利的就走到了青梧院外,一众女眷们心下吃惊的同时纷纷退避,给他留了块空地出来,让他站在屋外吟却扇诗。
院子里一片昏黄,屋中早已点上了灯,隔着层层窗纱,顾令颜瞧清楚了外面那个等着她的挺拔身影。
那是曾叫她喜欢了数年的男子,此刻正站在她房门外,将却扇诗吟了一首又一首。
鼻尖忍不住一酸,眼前视线渐渐模糊了起来,却又立马被她给忍了回去
——妆容要是花了,可还得再重新上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