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的晚上比长安要暗得稍早些,一轮红日遥遥挂在西边,欲坠不坠,将整个天际都洒遍了血色。
饶是顾证刚才还满面的怒火,也被他这一句话给说蒙了,一下子怔在当场。
片刻后,顾证眨了眨眼,似是缓过来了劲,又是皱着眉头怒道:“殿下这是什么意思,你跟越王有仇有怨你自己解决,带到我这来是做什么?”
数月未见,昔日长安城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已经上过沙场,见过了血,言行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架势。沉着张脸说话时,便能让人感受到一股肃杀之意扑面而来。
徐晏平静地立在那,连眉毛都未曾动一下,等了片刻,见顾证没再说话后方道:“我特意将他带过来的,过几日我就要走,我大兄就劳烦你好好照料了。”
张掖郡下辖数个县,且删丹还靠近武威,他先一步来删丹的目的除了交接,就是想将越王交给顾证。他也不会一直待在删丹,但一直将越王待在身边更不方便。
武威郡虽有他的人,但却没顾证这方便,删丹如今做主的人就是顾证,上下都对他敬服不已。
“你真是想害死我啊?”顾证背着手走了几圈,“要不是我留了个心眼派人问了声,都不知道越王也来了河西,刚才在厅堂里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看了面前的人一会,徐晏犹豫过后将宝兴寺的事说了一遍,只挑了些重点的说,细枝末节未曾赘述。
他每说一个字,顾证的脸色便难看一分,等到了最后他说完时,顾证脸上布满了阴霾,眸子里满是郁色。咬着牙平息了会心中郁气,顾证拱手道:“殿下放心,证一定好好照看好越王,绝不敢苛待大王半分!”
交代了几句后,徐晏便转过身往自己暂住的院子而去,顾证却没跟着他一块走,而是径直进了西院。至于他想去做什么,徐晏也懒得问了,横竖他也不是稚儿,能把握好分寸就行。
“殿下,咱们何时启程去高越原大营?”在院中刚褪了披风,赵闻便拿了份文书迎上前来,沉声道,“这是崔大将军的信函。”
徐晏接过后也没急着拆开,淡声吩咐道:“你去告诉伺候徐昶的人,精心照料着,一应饮食都不许怠慢。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不用我说后果了。”顿了一瞬又道,“他刚才不小心磕在我身上,你去带个医士过去给他看看。”
赵闻颔首应了,随即又抽了抽嘴角。好吃好喝的供着,又不许受伤、不许乱跑,殿下这是养猪呢?
心里如此想着,到底不敢问出来,心念转动几个来回后,赵闻一拱手道了声告退,转过身退出了这间临时充作书房的屋子。
他到西院时,恰巧见着顾证从里面出来,面上尽是压制过后的怒意,嘴唇抿得紧紧的,手掌都攥成了拳头。赵闻怀疑他是不是跑去狠揍了越王一顿,迎上去打了个招呼:“顾三郎君。”
顾证从前和京城一些世家子时常来往于东宫,跟赵闻自然算是熟识的,但他情绪正是不好的时候,便只淡淡点了个头,没有多余的表情。
等到俩人都要擦肩而过时,顾证又忽的叫住了他,问道:“你可知道宝兴寺的事,是什么时候的?”
“是春末的时候。”赵闻垂首站在那,轻声答了一句,“三娘子和朱家五娘等人一同去宝兴寺玩,不知越王从哪得知的消息,便过去候着了。所幸三娘子早就觉得不对劲,才没让越王得逞。”
顾证一双拳头紧了松,松了又紧,手腕连接处青筋骤起,压制了许久才放松下来,点头道:“多谢你了。”
书房中,徐晏将崔绍宁的信件展开,快速将信上内容全扫过一遍,他笑了声,随后捏着信件的一角放在了蜡烛上。看着火舌迅速的舔上信纸,一点一点的往上烧,快触碰到手指时,他将信扔进了地上的铜篓里,亲眼看着信纸被烧成了一堆灰烬后,又扔进了水里。
将一切都处理完了,徐晏坐在莞席上,身子靠着凭几,略有些烦躁的捏了捏眉心。
桌案上放着一个小巧的粉瓷罐,他伸手拿到跟前,将罐子底搁在膝盖上打开了盖子。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河西的夜晚布满了漫天的性子,点点银光从半敞的窗牖里洒进来,铺了一地的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