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段关系,是不被世俗所容的。
妙玉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红痕。
昨夜的后来,她只记得春雨像是淋到了梦境里面。皇帝的体力本就异于常人,大概是出于对她不肯听话的惩戒,一直不肯停歇。
这床榻并不大,有一回他们还双双滚到地上,停在佛前。她仰头看见佛祖慈悲的面容,又羞又恼,尽量控制着不叫出声。
她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实在不该在庵堂里做出这样的事来。可是他却非要她出声,那声音犹如是凌迟之刑一样。
如此荒唐,如此放纵。
皇帝不惧神佛,也从不把礼教放在眼里。在他们的这段关系中,她是被动接受,又无法反抗的那一个。她出身于顶级名门,自小受过良好的教养,最终却沦为帝王发泄的一种工具,说出来,何其可悲。
妙玉双手抱住头,想把那种种不堪入目的影像从脑海中驱逐走。佛说四大皆空,而她六根未净,按理说不应该留在佛门清净之地。可天大地大,除了这儿,她又能去哪儿呢?她有家不能回,有亲人不能相见。就像荒野外的野草,自生自灭。
“娘子,您怎么了?”竹君问道。
“为我更衣吧。晚点,再去拿碗药来。”
皇帝来留宿过后,她都会喝药。虽然她的体质虚寒,但谁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她自己的处境已经足够艰难,绝对不能再有孩子。本来以前和皇帝同房以后,宫中的人都会送汤药来,可是最近都没有,她只能自己准备。
竹君为她穿上里衣,然后是朴素的海青衣,又扶着她下床,为她梳发。
她的妆台上摆着首饰匣子,里面有她从前的陪嫁之物,还有到谢家之后谢羡送的。帝王的赏赐在另一个匣子里面,他不大懂得女人的东西,所以赏的也都是些佛珠,镯子之类简单的物品。
妙玉的面色比昨日更惨白了几分,时不时还要咳嗽。竹君说:“娘子,要不这回的汤药就算了吧?也许陛下就是想……”
妙玉立刻摇了摇头,“不可掉以轻心,我们这样的身份和处境,不可有非分之想。你去把那位奉御大人请进来吧,汤药的事稍后再说。”
竹君奉命出去,把尚药奉御许宗文请了进来。
尚药奉御官约四品,许宗文知道皇帝在灵照庵里藏了人,这几乎是人尽皆知的秘密,连皇后娘娘都问到他这里来。他一个小小的医官,哪里敢过问皇帝的私事,只能搪塞了过去。
今日他奉命来给灵照庵里的小娘子看病,这才见到了真人。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许宗文摒除杂念,认认真真地诊脉。他觉得很奇怪,从脉象上看,就是普通的虚寒之症,人看起来却十分憔悴,有油尽灯枯之兆。他听说人如果忧思过重,会导致气血郁结,只能问道:“娘子可是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妙玉还没回答,竹君抢白道:“正是!”
许宗文摸了摸胡子,语重心长道:“恕我直言,娘子的身体底子本就不太好。若忧思深重,无异于雪上加霜。凡事都要敞开心怀,多往好处想想才是。”
“奉御大人,可有医治的法子?”竹君着急地问道。
“我先开方子调理调理,余下的看娘子的造化吧。”许宗文嘴上这么说,可是绝不敢把这话如实禀报给皇帝,除非他不想要命了。
许宗文开了调理身子的方子,并且叮嘱,平日不能饮用寒凉的食物。他还把生活中常见的寒凉之物罗列出来,写在纸上,一并交给竹君。
竹君千恩万谢,然后送他出去了。
妙玉知道,所谓忧思深重不是没有缘由。她并不想跟帝王维系现在这样见不得光的关系,因为她知道,父亲的死,其实是因为皇帝要挑起四姓的矛盾,做了牺牲品。当初废太子被皇帝抓到以后,皇帝不顾众人的劝阻,将他杀死,那一刻起,皇帝和士族的矛盾就无法调和了。
父亲作为废太子的老师,更是对皇帝恨之入骨。
可她现在,不得不委身于皇帝,多么讽刺。
妙玉打开房门,走到外面的院子里透透气。她住的院子在灵照庵的最里侧,平时没有什么人往来。院子里种着几盆时令的花卉,蝴蝶往来飞舞,生趣盎然。这离群索居的小院,仿佛也有了一点生机勃勃的气象。
皇帝本来要派内侍给她守着院子,但她觉得不自在。从小到大,她出入皆有成群的人跟着,临了出家修行,只想自由轻松地活着。
所以皇帝只派了几个禁军守着山门,不让那些好事之徒再来打扰。
妙玉转着佛珠,正面带笑意地看着蝴蝶飞舞,忽然听到小院的门“吱呀”一声,几个同门的师姐来了。
妙玉起身行礼,“师姐。”
那几个尼姑神色各异地看着她。这灵照庵虽然没什么名气,也有数十年的历史了。佛门讲究辈分,可是连住持见了这个妙玉都得行礼。原因无他,妙玉的身份太特殊了。
这几个比妙玉进门早许多年的师姐们心中自然是不平。可谁叫人家有倾城颜色,又能得帝王的青睐呢?瞧瞧这小院子收拾的,哪里像是佛门之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小娘子的闺房呢。
“住持派我们来,问问你要不要做几身新衣。不过我看你也不需要,有人上赶着给你送华服,这海青衣也配不上你的身份吧?”为首的那个尼姑阴阳怪气地说道。
妙玉淡淡地说:“我不需要做新衣,把我的份例给几位师姐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