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宣布痊愈以后,启程回京。这十数日的秋狝发生了什么,许多人不明就里。慈徽长公主的婚事推迟、禁军副统领黄遇、京畿守备司副将于承的位置被新的任命所顶替、以及…皇后娘娘,已有七日未曾露面,就连秋狝结束的告神大礼,也是由懿贵妃娘娘代行。
皇上回朝以后连下两道圣旨——晋庄修仪为皇贵妃,位同副后,与懿贵妃、贤妃共同协理六宫;皇太子尉迟彦束发迁居东宫以前,挪至碧霄宫受皇贵妃抚养。
若说此刻,众人还在观望的话。次日,萧国公受命率五万华南军入京的消息,彻底将京中的局势点燃。
“臣,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三朝元老、太皇太后的胞弟,萧国公,龙行虎步行至御书房,浑身散发着刚毅冷寒之气。
“起吧。”尉迟暄打量着这位精神矍铄的华发老者。萧汇,自太宗驾崩以后,一直蛰伏江南的萧家的现任家主。
“此乃华南军虎符,完璧归赵。”出乎意料地,萧汇当机立断呈上了握在他手里四十余年的兵符,心甘情愿将这支骁勇善战的精兵还给尉迟暄。
“萧国公这是何意?”尉迟暄面色不动如山,好整以暇等着萧汇的下文。萧家若是想还这兵符,早在先皇登基时便还了,这些年他在江南占山为王,将领早已视虎符如无物,今日在他面前用这招欲擒故纵。民心、军心、朝政、后宫,沈家太过完美了,完美的让君主不得安枕。可萧家却不同,它与皇室一同背负着罪孽,互相握着彼此的把柄,是君主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剑。
“犬子萧歧荒唐,闯下泼天大祸,太皇太后妇人之仁一味袒护。”萧国公嗓音铿锵有力,将前段时间发生的种种毫无偏私地条陈于御前。只是他太过坦然,反倒让人觉得,这请罪更像是有恃无恐,在面对强敌时,逼着皇上将旧账一笔勾销。“皇上顾念亲情召萧家回京,老臣感恩戴德。可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老臣治家不严,让皇上为难,不敢再舔居高位!”
“江南科举罢考之事的主犯熊迁已然伏法…萧歧办差不得力,也已严惩,却祸不及家人。”尉迟暄心间窝着一团火,却碍于情势不得不压下。拿起沉甸甸的黄铜虎符上前,放回萧汇手中。“先帝当政时,萧家为了皇室名声,急流勇退蜗居江南。朕今日召你等回朝,是希望萧家侍朕如侍太宗,君臣一心。”
“沈氏悖逆,臣之忠心数年如一日,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萧汇通达谙练,永靖侯府这块陈年旧疾,尉迟皇室不除不快。
“臣,与萧氏,始终是皇室之利剑,剑锋所指,绝无犹豫!”他心如明镜,沈氏之罪,罪不在于对皇室的忠心与否,而是在于不能令掌权者安心。当年沈鹤安还在时,沈家势大更甚于今日,大长公主、北燕都可调动,文臣、武将、世家皆可笼络,黎明百姓口口相传的,是沈家宽仁,为了百姓将皇位拱手相让于当今皇室。在天下人眼里,沈家永远高过皇室一头,而尉迟氏的皇帝始终如芒在背。
尉迟皇室的历代皇帝,各有各的荒唐,却皆是些薄情寡恩,贪权喜功之人。狠戾有余,却不懂得收拢民心。当年,太皇太后听了他的建议,有心改变君臣相残的乱局稳固社稷,却是过犹不及,给先帝养成了个优柔寡断的性子。
早在当年他率部回南时,便已预料到了今日,萧家迟早是要再回到这乱局之中的。
三十几年前,他在太宗面前的情景,与今日何其相似。从始祖皇帝开始,萧氏一直都是皇室的遮羞布,替皇室挡着脏污狼藉。太宗皇帝赐丹书铁卷、立有萧氏血脉的孩子为储君,用百年荣华承诺换萧氏忠心。萧国公府当年既然选了皇室,便只能这一条路走到黑,残害忠良的青史骂名,尉迟氏和萧家都背不起。
沈家之错,错在当年沈氏家主一开始就不该让,在皇权面前,无论进退,都是要见血的。
“有萧国公此言,朕心甚慰。”尉迟暄要的,就是萧家的识相。
“太皇太后上了年纪,行事昏聩糊涂…”萧汇试探着,说出了下一个条件。
“老祖宗乃朕之祖母,对朕有扶持之恩。”尉迟暄知道,这么些年,萧家与皇室的合作之所以稳若泰山,要的就是下一代皇帝要出自萧氏女的肚子。淡然道:“如今,贤妃身怀龙裔,朕亦有心扶持复兴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