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簌没能在第一时间打招呼。
因为眼前的靳睿,大概是刚从洗手间走出来,穿戴得并不是那么整齐。
他上身只穿了一件红色缎面飞行员夹克款的外套,敞着怀,衣服都堆在手肘处,要脱不脱的样子。
红色面料在一众暗色陈设中,格外抢眼,也显得他肤色更白。
黎簌不好往人家胸膛上看,目光只好下移——
但靳睿的牛仔裤,也只拉了拉链。
方形金属纽扣的重量坠着牛仔料子垂下去,露出一截窄腰和紧致肌肉的淡廓。
正午的阳光从窗口散落在老旧的实木地板上,他止步于阳光前,整个人笼在室内阴影里。
可能是太久不回来,不适应泠城市的低气温,靳睿以拳掩唇,咳了几声,喉结微动。
小时候靳睿脖颈处有一颗棕色的痣,现在落在少年轮廓明显的喉结左侧。
靳睿皱着眉,仰头揪了两下喉结处的皮肤,那颗痣便隐在一片泛红的肌肤里。
他的眉眼里没有一丝一毫小时候熟悉的乖,看上去有那么些戾气和不耐烦。
但他这个动作,黎簌是熟悉的。
小时候她咳嗽,姥爷也是教她揪脖颈上的皮肤,说揪红了就好了。
大概因为这个动作的熟稔,黎簌总算抬起手,打算敲一敲窗户,和靳睿打招呼。
在她动作的同时,靳睿也动了。
他垂了眼睑,把牛仔裤的边缘向下拉。
黎簌这才看见,他腰侧用医用胶布贴着一块纱布,纱布里隐约间露出一些暗红。不知道是血迹还是药水的颜色,渗透出来。
黎簌准备敲窗子的手猛然停下来,悬在空气里。
她投在靳睿家客厅地板上的影子晃动,靳睿慢悠悠抬眼,看过来,隔着玻璃窗,和黎簌对视。
怎么形容他那一眼?
没有久别重逢的欣喜,也没有对她身份的探究好奇,什么情绪都没有。
黎簌有些尴尬,走到门边,探头进去,小幅度对着靳睿挥了挥手。
她把欢迎的条幅背在身后,干巴巴开口:“那个嗨,靳睿?”
靳睿依然没什么情绪,只盯着她,扯着耳机线,把左侧耳机拽下来。
他不说话,黎簌也有点不知道说什么,还是勉强开口:“我住你隔壁,是你小时候的邻居,还记得我么?小时候咱们总在一起玩,你还送过我一支特别漂亮的公主棒棒糖,你记得么?”
靳睿又咳了两声,开口时有那么一点哑:“不记得。”
黎簌平时就是个欢快的话痨,特外向,她本来肚子里一堆话等着说——
你回来适不适应,怎么老咳嗽呢?
你回来念哪所中学,我在泠城三中,你来么?
我们等了你一上午,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那么多话,都在靳睿一句“不记得”里,烟消云散。